天师在出谋划策
老晓晓突然跑进去，姜汜自然也不好意思在外面继续偷听。
他敲敲门，同样跟了进去。
会议室中间是两张并到一起的木桌，无论是桌椅还是布局都很有年代感。
坐在主位上的是之前见过的楚玉。而周围坐了一圈年龄各异的女性，看起来都是当地人，加楚玉总共有七个。
有趣的是，她们的年龄气质差的都很大，有人看起来像教师，有人像农民，有人像学生……
能找到的共同点，只有她们的性别，以及她们都坐在这里。
李桐正缩在那个年轻的大学生一样的女性身边，看起来好像哭过。姜汜看到她眼下贴了个创可贴，应该是为了遮泪痣。
这就是当地的妇保高层吗？
和姜汜想的完全不一样。
楚玉身边还有放着两把空椅子，老晓晓大大咧咧走过去，坐了一把。
还剩下那把楚玉下首的椅子，自然就是姜汜的。
作为唯一一个性别不同的，姜汜在众人的眼光中恨不得立刻转身跑出去。
他很久没覆发的社恐好像开始蠢蠢欲动了。
然而他可是有正事要做的。忍着逃跑的冲动，姜汜强作镇定的坐了过去，一言不发，假装自己不存在。
打招呼？开玩笑，他能好好坐在这里已经很努力了！
不过其他人也没多关注他，毕竟今天的主角是李桐。
“考虑不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反正李桐本来也和袁老学艺，我们家也是祖传做这个的，我完全可以代父收徒。”那边老晓晓还在说。
“问题并不是她能去哪。”一味老师打扮的女性开口，她和苏韵如的气质有些相似，“李桐只有十三岁。我不建议让她离开家乡。”
“但是她不脱离家庭的话，以后还会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那个从背后拥抱着李桐的年轻女性激动的说，“桐桐这次能逃出来，下次呢？我们总不可能一直看护着她，而且大家都明白，女孩子受到伤害不只是物理上的，那种积年累月的生活中的偏见，才是痛苦的根源！”
“道理谁都懂，就是哪有那么容易就走了？要是谁都能想走就走，我还能留在这？”农妇样子的女人说话带点乡音，态度倒是很平和亲切，“就咱桐桐这么大点的丫头，去哪能放心？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平时总能看护照顾着。咱们不就是干这个的？”
说着，她转向李桐：“桐桐，婶也知道你难，但是你听婶一句劝。婶真不是要害你，你那个姥姥，咱们都知道是什么人。她见识短了点，没脑子了点，倒也不会短了你的吃穿。老太太到底胆小怕事，咱们这次警告了她，她以后不敢干出这种荒唐事的。”
另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长叹一声：“你们急什么？还得看孩子的意见。”
她说话很慢，但是很有气势。老人花白的头发梳的整齐，隐藏在皱着中的眼睛目光慈祥。
“孩子，你放心。不管你决定怎么样，这些姐妹阿姨都会帮你。至于你说的改名和上学，那都没问题。你就是不想，也得给我去上学！”
本来准备说话的老晓晓缩了缩脖子。
天才少女绝不上小学！
“上学，考出去，才能真的脱离。”老师样女性赞同，“孩子，你要是想不被人摆布，就得有自己的力量。这个社会上，只靠别人帮助是不够的。”
“哎，这话说的，孩子出去也可以学习。都是学习，那不得找个舒坦地方？”有个留着短发的女人开口，姜汜看不出来她的职业，只觉得她挺精明的，打扮也不俗，“咱们也有公益机构，小桐去那也能学习，未必不好。”
她耸耸肩：“不过我的意思是，去哪其实不重要，这是小桐自己的事。主要是，抚养权不能让那老婆子攥在手里。”
“我们拿不到的。”楚玉总算开口，有些疲倦，“李老太太那边没松口，就差去警察那闹了。”
在这种有亲人的情况下收回抚养权是很困难的，虽然确实有这样的例子，但是李桐这种……司法程序很难通过。
“主要是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监护人的亲戚。”短发女人摇头，“难办。”
“我呀。”姜汜总算开口了，他乖巧的举手，看起来像个回答问题的初中生，“我是李桐妈妈的朋友！李蓝茵最后就是把李桐托付给了我！”
“你不行。”楚玉好笑的看着他，“你才多点大？不到二十吧。就算你父母合适也不行，无缘无故的，没有合法身份，靠口头的话语是没有用的。”
姜汜楞了楞。
楚玉猜出了他的年龄，他不意外。不过父母这茬，他确实没想到。
……想到也没用，熊爸爸鬼妈妈也不是活人，没有司安先生那种特殊情况也拿不到活人的户籍，没法收养孩子。
而且楚玉说的对，就算能，他们没有理由收养一个有亲人的孩子。
所以姜汜想的也不是这个。
不过他的想法不好这么直接说，因此楚玉说完后他就点头沈默了。
“真把抚养权拿走，她也就回不去了。”最后一个始终沈默的中年瘦削女人开口。
“所以，还得看李桐怎么想。李桐要是想脱离，我们就努力。李桐要是想留下，我们就帮忙沟通保护。”楚玉拍板，看向李桐，“所以，你刚刚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再留下了。”李桐坚定的说，“我已经想好了，阿姨们说的道理我也明白，但是我还没成熟到可以轻易原谅这种事的地步。”
她捂住眼睛，身边的年轻女人心疼的抱住她。
“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哪天醒来，我就不在自己床上。我也不想留在舅舅名下，就好像个拖累……虽然我确实也是……”
“你想好了？”农妇叹气。
“说不上来想好了……我也不知道离开家以后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李桐有些茫然的说，“但是如果问我想不想回去，我不想……”
“我明白了，那我们就想办法帮你争取。至于去处可以再讨论。”楚玉点头，“不要担心无处可去，放心，这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话说到这，就是要散会了。
原来这讨论真的只是讨论，给李桐分析方方面面的事，然后做一个决定。
以姜汜的眼光看，李桐能有的无非就是走和留。留是更简单平常的选择，走是更决绝冒险的选择。而绝大多数时候，大家选择的都会是“留”。
而李桐本人居然能决定走哪条路，其实是很不可思议的。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中央的南来雪关注了这件事丶关注了李桐这个人。
散会之后，几位女士和李桐告别以后就离开了。留下的只有楚玉和那个一直陪着李桐的年轻人。
“那我们接着说说争取抚养权的办法。”楚玉对李桐说道，“关键在于让你外婆松口。你还能想到哪个亲戚吗？有的话，改换监护人要轻松很多。”
“都没用的。”李桐摇头，“亲戚都很远，肯定不会为了我惹上这种麻烦。”
“走司法程序不行吗？”年轻人焦虑道，“媒体呢？试着闹大，找关注？”
“很难，而且闹到那一步，失败了也不好收场。”楚玉摇头，“而且又是因为这种事，不好闹太大，对李桐不好。”
这倒不是封闭偏见，而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社会的目光从来不讲道理，李桐才十三岁，过多的丶异样的关注只会逼的她更加痛苦。
“其实走司法不能成功，主要还是因为，和李桐关系近的，也就只有这家了。没有合适的下一位监护人，就没法说服司法机关。”老晓晓总结，“那还是从老太太那边入手比较好。让她主动放弃……其实不还是利益吗？”
她年纪不大，看的却清楚：“无非就是看李桐大了，能给她利益了，她才不松口。她都能为了利益让李桐去给人当媳妇，我们也能用利益把李桐争取过来。”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姜汜一拍桌子，然后再几人的目光里讪讪缩头。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用别的办法处理。”他干咳了一声，指指自己，眼神真挚，带了点坏笑，“我，燕城来的丶呃，富二代，李蓝茵曾经的熟人。最重要的是，我是个男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厚颜道：“我有钱，年轻，怎么看都比那个三十岁的男人好吧？”
“你这个别的办法，可不是能公开拿出来讲的啊。我可不能赞同你。”楚玉失笑，“而且，真要说的话，你也未必是安全的。你也是刚刚认识李桐，不是吗？”
“不是。”李桐突然说话了，“我昨天确定了，他丶他是可信的。”
“我知道，他可是那位南副主席都能放心的人。”楚玉诧异于李桐的解围，然后笑道，“那么，你们接下来讨论的话题，应该就不适合我听了。这样吧，我把会议室借给你们。而这件事情，给你们一周时间。”
“不管你们怎么劝的……一周以后，如果老太太还不同意，我就只能试着走司法了。”楚玉挽挽鬓角，“最后，提醒你们一件事。”
被四个眼睛亮亮的年轻人注视着，楚玉也无法严肃了。她带着笑，轻巧的道：“你们可能真的觉得，李桐的外婆是为了利益出卖掉了她。但是你们忽略了……”
“在利益之外，老太太说不定还觉得，这个选择真的是对李桐好的呢。”她叹息道，“人心是肉长的，相处久了，谁还没有点感情？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啊……”
她离开了。
姜汜几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