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快乐过新年
“去吧。”
“啊！”青年往前的动作一滞，“对了，有件事，想请先生帮忙……”
12月31日，旧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厅堂里烧起了温暖的炉火，圆桌也被摆好。经过忙碌后做成的各色菜肴摆在桌上，俨然是一派热闹景象。
然而，和这幅景象给人感觉相反的，是一把把空荡荡的椅子，以及桌面上本该摆放餐盘的位置如今却摆上的一个个供奉台。
唯一坐在中央的活人不以为意。他在每个供奉台前都摆上了蜡烛，以符纸点火，很快就燃气了诡异的丶劈啪作响的蜡烛的灯火。
这是他花心思改进的仪式，只要把饭菜放到在这种提前燃气蜡烛的供奉台上，就能把“味道”供奉给鬼怪。
也就是说，只要把菜肴放进台子上，就相当于吃到了。姜汜还体贴的给每个鬼准备了大餐盘，可以先夹到大餐盘里，再从盘子里把菜一样样摆上供奉台——就像活人慢慢品尝饭菜一样。
而随着蜡烛一根根被点燃，晚宴的参与者也一位位现身。
身穿染血校服的少年。
背着小熊背包的男人。
肢体隐隐有着扭曲痕迹的女人。
有着长长影子的男孩。
蹲坐在椅子上的猫。
黑衣黑发容貌华美的男人。
以及最后，在火焰中缓缓现身的丶长发道装的女人虚影。
唯一的活人姜汜举起杯子，手腕上的金龙手镯打了个哈欠，折射出烛火的光。
“那……过去的一年里谢谢大家陪着我。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像今天这样，一起度过。”青年眉眼中逸出温暖，“干杯——”
做饭花了太久，现在已经将近午夜。正好，新年的钟声，就在此刻敲醒。
“新年快乐！！”
在寻常人看来或许是可怖的一幕，在姜汜眼里却满是温馨。
苏韵如使劲给儿子夹菜，而可乐跳起来咬走了姜汜碗里的鱼。薛航偷偷摸走了小福盘子里的锅包肉，小福误以为是文景玉的干的，影子触手已经缠了过去。
然而文景玉其实只是司安从封印里偷出来的一丝精神，她甚至没有实体，也不能被供奉，只能看看过个眼瘾。
于是小福又把视线投到司安身上，司安挑起眉毛，光明正大的又从小福盘子里夹走一块。
于是鬼王们差点打起来。
而趁着场面乱糟糟的大家也都没注意的时候，熊庆军偷偷给姜汜饮料杯子里倒了点酒。或许有谁注意到了，但是抱着不知道什么心思没有戳破。
这可不是之前的果酒，是真正的高度白酒。虽然只倒了一小杯进去，但是也足够了。
所以姜汜很快就有了红扑扑的脸蛋。
吃饭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了，楞楞的对着文景玉看了好久。突然他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还说着“师父我好想你”。
本该是感人的场面，结果因为文景玉真的只是虚影，姜汜一头撞上了椅子背。
因为他茫然的擡起头来的表情太傻，所以所有人都笑了。
所有人！
文景玉笑的最开心——这些人一起快乐开席，她又只能过眼瘾，早就在心里憋气了。
但是她还真舍不得不来，这可是宝贝徒弟心心念念的团圆之夜呢。
所以美食尝不到，就只能在徒弟身上找点乐子了。
乐子姜汜委屈的憋嘴，最后获得了老妈老爸的爱的抱抱。
接着苏韵如就微笑着放开儿子，狠狠揪住了熊庆军的耳朵。
姜汜摇摇头，拍拍脸颊，嘟哝着“好像醉了”，慢慢往自己的位置走。半路被小福拉住，没来的急听清他说什么就被绊倒了。
还好姜汜身体反应灵敏，失去平衡的瞬间，他顿时清醒了起来，伸手扶住桌子猛的稳住自己。
而那只手在碰到桌子的同时打翻了熊庆军的酒杯。
醇香的酒液瞬间浸透了姜汜的衣袖，手腕上的金色小龙偷偷张开了嘴……
“嗝”，它打了个嗝，迷迷糊糊的放松了身体，离开了姜汜的手腕，啪嗒摔到了桌面上。
姜汜自身难保，于是金色小龙在酒池里睡成了一根筷子。
胖胖的筷子。
而姜汜，最后还是没抗住，一头栽了下去。
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接住了他，轻松的把他撑了起来。
姜汜迷迷糊糊的擡眼，发现视野里，那双常常包含冷厉的黑红异色凤眼似乎已经被笑意充满。
“新年快乐。”他隐隐约约听到那个低沈的声音说，“晚安。”
于是姜汜安然闭上了眼睛。
新的一年，也要继续快乐下去啊。
晚安。
姜汜又一次沈入梦境。
梦里有无边的净池，数百多纯白睡莲已然绽放。
“新年快乐。”白围巾的小池笑着拍拍沈睡中的姜汜的脑袋，“虽然很想让你睡个好觉，但是还是想来和你说个祝福。不只是我，还有大家。”
姜汜在睡眠中似乎听到了这句话。
他没分辨出谁在说话，只是在迷迷糊糊中回答：“新年快乐。”
小池失笑。
白色的蝶从他的白围脖中飞出来，落在姜汜的眼角上，轻轻振翅。
它里面记录着纪佑常的梦，其实姜汜之前就把它看完了。只是这只蝴蝶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留了下来，并没有消失。
或许是它的职责还没有结束吧。所以它也会动不动出现，试图把姜汜重覆的拉入梦中。
不过大多数时候，小池会阻止，所以姜汜才没有因此而困扰。
“你也是，新年快乐。”小池点点蝴蝶翅膀，“别着急，都会有机会的。至少今天，让他睡个好觉吧。”
男孩抱走了蝴蝶，踩在水面上，慢慢的离去。
水面泛起涟漪，水下依稀有安静蛰伏的黑影。
它沈默而可靠，捍卫着酣然的梦境不被谁打扰。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
姜汜从新房间的新床上醒来。
假期还没结束，姜汜只觉得身上沈沈的眼皮也沈沈的，完全不想起床。
肯定是因为喝了酒……反正也没什么事，继续睡吧。
于是青年翻了个身。
“扑通”，什么沈重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接着就是一阵嘹亮的丶幼儿的啼哭。
“好饿！好饿！好饿……”
姜汜被这激烈的嚎叫声吓醒，他一个打挺翻起来，强行撑开黏在一起眼皮的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个胖娃娃。
一个一丝不挂的丶三头身大小的胖娃娃。
胖娃娃满身莲藕似的白肉，头上没多少头发，倒是有一对金色小角。
她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大喊着“好饿”，声音嘹亮的能吵醒全家人——虽然全家人只有姜汜需要睡觉吧。
姜汜木然的俯身，双手抱起沈甸甸的娃娃。
娃娃不哭了，她睁着纯金透红的眼睛，打了个嗝，天真的喊了一声：“饿？好饿！姜姜！饿！”
姜汜：……
姜汜：“快来人啊——！咱们家的龙成精了！！”
新年第一天早上，所有人……呃，所有鬼都在姜汜的房间里集合了。
还好姜汜身上还有昨天的衣服。
但是小胖没有啊！
姜汜只能拿被子把小朋友包起来，语重心长道：“妹啊，哪怕你现在是个小孩，也得记住，不穿衣服是不对的……”
“好饿！姜姜！”小胖眯起眼睛快乐的喊着。
姜汜败退了。
看起来也就一岁多的小姑娘长得可爱极了，大眼睛红嘴唇，脸蛋肥嘟嘟红扑扑，身上也是温软的，除了那对小角，和正常的人类幼儿也没什么区别。
过于浓郁的金色眼睛反而不算什么，大不了说是混血儿。
“居然变成人了？”赶来的司安也挺惊奇的，他伸手捏捏小胖的小手小脚，动作出人意料的温柔，“嗯？是有实体的。”
“她是活着的？！”姜汜大惊，“这是覆活吗？”
“不丶不是。”司安又捏了捏小胖妞的脸，可能是化龙过程中帮了大忙的原因，小胖不但不抵触，还对着司安猛猛傻笑——当然，也可能是看他长得好看。
“这具身体，和可乐那具身体有些像。”司安饶有兴味的逗小孩玩，“这具身体无法真正产生生机。本质上，这只是容纳了生机的人偶。”
“哪来的生机能撑起来这么大个孩子？”姜汜吸冷气。
“你体内的龙血都能撑起你来。”司安瞥了他一眼，“这小东西也算是喝龙血长大的，别把龙血当什么普通的东西。”
祖师那么多任契约者都舍不得用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凡物？
得了便宜的姜汜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她只有还需要补充生机吗？龙血会消耗吗？”
“需要，会。”司安眯起眼睛，“和你不同，你是活人。龙血在你体内是有根的，你自身的生机可以于龙血相辅相成，因此可以绵延不绝。这小东西体内的就是纯消耗品了——不过你不用担心，龙血的消耗速度很慢。”
知道姜汜不会放心，司安又追加了一句：“想弥补也容易，每天给她一滴血就是了。”
“一滴够吗？”姜汜忧心忡忡。
“足够了。她又没有其他消耗。”司安玩够了小胖孩子，转手把她连龙带被子一起塞给了在旁边看了半天眼睛都在放光的苏韵如。
“所以她也不能长大了？”姜汜有些遗憾。
“把你吸干了她都长不大。”司安摇头，“她和可乐的不同之处在于，可乐可以随时脱离躯壳，但是这条小龙丫头本身就是这幅躯壳。”
“类似……力量的实体化？”姜汜努力理解了下。
“差不多。”司安点头。
姜汜叹气，他以后怎么解释家里的孩子怎么都长不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