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对话赟之
姜汜倒也不是没了鬼就没有战斗力的天师，他在契约之前就能自己闯深界，没道理现在就因为没有鬼而畏首畏尾。但是同样，现在的时机非同寻常，姜汜也不会那么托大。
如果鬼王真的是被幕后之人刻意调走的话，那之后等待姜汜的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大场面。
只是鬼不在身边顶多让姜汜谨慎一下，不管怎么说，该做的还是要做。让他躲在安全的地方静待发展也是不可能的，哪怕知道是陷阱，他也非去不可。
此事，责无旁贷。
康赟之负责把姜汜送到地方，姜汜开始思考之后的行动。
”从这里全速开车回宗家村山脚下要多久？”姜汜问，”香香走了多久了？”
”山路不好走，为了保证安全和舒适，我昨晚放慢了速度。如果只保证基本的生命安全的话，五个小时。孟先生是在凌晨一点二十左右离去的。”康赟之详尽回答，”现在是凌晨三点十分，仪式顺利的话，会在凌晨四点之前落幕。”
”香香肯定开得很快，我追不上，也不用追。”姜汜凝神思索，”他哪怕开的最快，到地方也要六点，这还是没算爬山的时间。再怎么说，找到地方也天亮了。”
而天亮以后，孟庭湘就基本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因为小福，是可以在阳光下行走的鬼王。
姜汜现在不是很担心也是因为这一点。
鬼怪的行动基本上都是在夜晚，而敌人的目标显然是他。既然是针对他，而他今晚又注定没法及时赶到，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定只是前奏。
提前布下饵料，等他急急忙忙的上钩。
百鬼夜行并不是对方真正选定的战场，敌人只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把姜汜放入了现在的境地。
先机已失啊。
不过反过来想，姜汜有一个白天的机会，去应对这场挑战。
路上五个小时足够休息了，或许可以试试出其不意，提前挑破……
毕竟如今姜汜反而没法靠鬼怪的力量了，在白天他反而有优势。最关键的是，百鬼夜行结束以后，手机就能用了！他就可以试着联系孟庭湘他们……
不过什么时候点燃炸药不取决于姜汜的想法，取决于他能不能更早的抓到敌人的尾巴。
”太……康先生，你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康赟之叹气：”其实在下和您一样大，姜汜阁下。不习惯的话，可以直接叫名字的。”
姜汜经过刚刚那件事的洗礼已经不困了，和康赟之说话的时候，他还打起精神看了看这辆车内部，果然在上次看到毯子的地方看到了新的小袋子。
这应该就是康赟之的习惯了。姜汜知道这是给自己准备的，毫不客气的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居然是小镜子和卸妆物品。因为最后开鬼门送鬼王并不属于百鬼夜行这个仪式的一环，所以也不需要姜汜一直保持朱绘。考虑到朱砂和颜料长时间留在脸上都不太好，还是早点卸下来比较合适。
于是姜汜就照着镜子开始生疏的擦掉朱绘。
擦的时候还在心里想，还好孟庭湘不在。毕竟香香看起来对他这个限定皮肤很心水的样子。
擦了几下就熟练了，姜汜开始快速解放自己的小脸蛋。
听到康赟之说他和自己一样大，姜汜手一歪，眼角那道赤色纹路就被抹开了。
”真的假的……你不会比我小吧？”
”不，按照日期来看，在下比姜汜阁下您稍大几个月。”康赟之下意识想微笑，然后又在梨涡出现前收敛了笑容，”等百鬼夜行落幕后，在下会先把您送回宗家村，之后赶回燕城处理继任问题。”
他看了眼后视镜里心不在焉的卸妆的姜汜，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您需要前往其他的地点，在下也会先把您送到。完成助手的指责之前，在下不会离开。”
这家夥有种莫名的坚持，不过对姜汜来说也算是个好事。
”那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天空的颜色变了又变。很快那透着星光的焰色的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交汇在一起的青红二色。
仿佛古法绘制的画卷，又如飘散于山间的云霞。没有鬼怪的尖啸声，反而有奇异的戏曲声隐隐合着铃声响彻。
姜汜已经回到了万符界中。他走那两个时辰其实并没有走多远，毕竟要配合摇铃和诵词。现在开车回来，很快就到了。
等队伍回来后，康赟之需要稍微避开一些。虽然他也要成为鬼王的契约者，但是这种程度的侵蚀还是越少接触越好。
要知道，除了姜汜这种有龙血的幸运儿，其他天师一生只能承担一次夜行。
全国三分之一的孤魂野鬼汇聚在一起，再加上领头的鬼王，没有谁会傻乎乎的硬抗——除了那位鬼王的契约者。
不过现在还有时间，因此康赟之还能和姜汜讲几句无关的话。
”这位鬼王是「戏服」，与「鬼母」类似，是长期与反封处合作的鬼王。”康赟之和姜汜一起蹲在开门的位置丶也就是山脚旁的土路边，”这位的性情非常安静，不过论危险，其实是目前已知的鬼王中最危险的一位。在最初的契约开始之前，她曾缔造过很多惨案。”
”惨案？”
”「戏服」生前的姓名经历皆不可考，但是和「鬼母」不同，「戏服」并没有明确的针对对象。”康赟之推推眼镜，声音带着些冷然，”不分男女，不分年龄。「戏服」只是安静的来到某个家庭，安静的带走全家人的生命。从她出现到和她完成契约，「戏服」总共夺取了二百一十三人的性命——这还是被明确发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啊……”姜汜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叹。
鬼王之威胁，从来都不是人类危言耸听吹嘘出来的。玄门最初立定就是为了保护人类，如果没有天师，普通人在鬼王面前毫无自保之力。
”做出这样的事，反封处为什么还一直和她维持合作？”
”当然是因为没有办法。”康赟之垂下眼睛，”维持和鬼王的契约，不只是为了增加反封处自身的力量，也是为了困住鬼王。「戏服」出现在五百多年前，她能力特殊，等闲封印无法困住她，当时的反封处又确实拿不出能彻底毁掉鬼王之心的底牌。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人柱。”
说着，康赟之转过头，凝神看着姜汜。
”姜汜阁下或许不知道，人柱就是玄门拿来形容鬼王契约者的词。”
姜汜低头看地面。
”在下从五岁起，就被选为祖师的契约者继承人了。当然，人选又很多，到了最近，才确定是我。”康赟之也跟着看地面，语气淡淡，”所以，在下也是今日才知道了您的事情。之后，就忍不住想，姜汜阁下您，真的是位幸运儿。”
我确实是。姜汜在心里回答。
”您有独特的天赋，有世界上最好的老师。您的契约者对您宽容到不可思议，还以龙血相赠。这让您……免于我等命运。”
免于我等命运。
姜汜想，他在最初接受龙血的时候，虽然已经意识到这行为的目的以及龙血的珍贵，但是确实没有真心领会到这份馈赠的珍贵。
契约鬼王这种事，哪怕他体质特殊，还是照样扛不住。直到龙血到来，才改变了他之前一直很糟糕的身体状况。
开始他真的不够理解，直到现在，他见过魏晚晚，见过南淮叙，见过康赟之，才知道自己自己得到了什么。
他确实是幸运儿。
”也因此，在下最初对您报以一定的恶意。”康赟之仍然在冷静讲述，”不过如今我也意识到，您并不是在下之前所揣摩的那种人。您固然幸运，但也值得尊敬。不能因为您的幸运就否定您本人，因此，在下应该向您道歉。”
”你想的也没错。”姜汜有些低落的回答，”我……”
”您会扛起责任。”康赟之打断他，”您获得了很多，但您也会扛起相应重量的东西，是吗？”
”……嗯，我会。”姜汜慎重的说，”我不一定能扛得起，也不一定能扛得完。但是我会尽力，会尽我所能的走下去。”
他是天才文景玉的徒弟，鬼王司安的契约者。
他是姜汜，是个天师。
”这就足够了。”康赟之淡淡一笑，露出小小的梨涡，”那么，在下也会扛起属于在下的那份重量。姜汜阁下，您之前说的要求，在下答应了。”
”谢谢。”姜汜惊奇的回答，”那个，你真的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康赟之无奈的叹气，然后悄无声息的掠过了这个话题，”玄门选择和「戏服」契约，也是因为发现了她行动的规律起，那就是戏曲。”
姜汜理解他的心情，配合着换了话题。
”戏曲？”
”嗯，后来玄门发现，被她灭门的人家，都听过一场戏。通过这一点，玄门最后安抚了她，契约了「戏服」。”康赟之颔首，”有理智的鬼王除外，其他的鬼王，其实都在按照本能行动。既然是本能，就一定有其规律。人类应对鬼王天然就是弱势的一方，想要取胜，还需靠智取。”
”而有理智的鬼王，反而更好应对。可以交流，就能找到症结。和神志清醒的对象打交道更好对症下药。最重要的是，姜汜阁下，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姜汜连连点头。
他这边风雨欲来，康赟之又不傻，显然已经猜到了不少，才有这次告诫。
康赟之并没有给姜汜表达感谢的机会。
”您的队伍已经要回来了。”青年站起身来，”那么，在下先行告退。”
姜汜跟着站起来，望向天边。
黑红色的云雾宛如潮水，正从遥远的天际涌来。
中秋节快乐嗷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