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打破阵法
同一时间，乌肃山之外。
“不管怎么说，在下都需要感谢阁下这次的慷慨相助。”康赟之靠在车上，拿着电话，沈声说道，“对于您个人所造成的伤害，在下深感愧疚……”
“您不需要这样。”披着黑纱，垂首低眉的云晴轻声说道，她正静坐于室内，面前的桌上放着通话中手机，“不必为此介怀，在走上这一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不会拒绝所谓的‘伤害’的，这是我的责任，我的义务。”
“可这是纯粹的私人层面上的请求。”康赟之皱着眉说，“您为此付出良多。”
“要是这么说的话，这也和康先生您没有关系呀。要感谢的话，也应该让姜汜前辈来感谢我吧。”云晴轻轻一笑，“可是，当初也是姜汜前辈也曾亲眼看着我接受契约……他也算是是我的引路人，所以我为姜汜前辈出手也是应该的。就当我还他当初压阵的情吧。”
康赟之默然不语。
他心说，请鬼王出手对契约者来说损耗是极大的，他们都清楚的很。
什么样的人情需要拿命来还呢？何况压阵的事也算不上什么人情。
云晴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不因为自己的要求而自责——是的，哪怕不是康赟之自己的需要，仅仅是代姜汜提出要求，康赟之也在为之自责。
而云晴发现了他的情绪，才出言安抚。
但是康赟之也理解云晴。因为如果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是他，如果姜汜求助的对象是他，如果他真的有能力提供帮助，那么他也会做出和云晴一样的选择。
因为他们都有着共同的“身份”。
天师，玄门弟子，鬼王的契约者……这些从来都不是玩笑话。那份沈重的重量就压在他们的肩膀上，他们为此付出，他们以此为荣。
“那就只能希望姜汜阁下能渡过难关，得以亲自感谢阁下您了。”康赟之最终只是这么说。
“我也如此希望。”云晴缓缓闭上眼睛，伸手挂断了手机。
这只手上，有着深深的青紫色的指痕。这是婴儿的手印，而且正在慢慢加深。
“已经出手了吗，母亲？”云晴捧住手腕，喃喃道，“一定要赢啊，姜汜前辈。”
康赟之收起挂断的电话，紧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山脉。
他所在的位置滴雨未见，也没有什么流出的雨水。只能看到浓浓的黑雾包裹了山脉，完全看不透里面的情况。
“还是进不去吗？”拿出了另外的对讲机，康赟之问道。
“还是不行！我们的人进去就会迷失方向，只能听到下雨的声音。阴气浓度太高了……”
康赟之紧紧皱眉，看向天空。
太阳，正在天上高悬，却对面前的迷雾毫无影响。
“姜汜……”
你会赢的，是吗？可不要让别人的期待落空啊。
界门之前。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门缝中渗出。随着这股气息出现的，还有诡异的婴儿哭声。
哭声层层叠叠，绵延不绝，夹杂着一声声不同的呼唤。
“妈妈，妈妈……”
“娘亲！”
“阿娘……”
还没见鬼影，一个小手形状的青色痕迹就出现在了姜汜脖子上。
姜汜只觉的脖子一僵，然后有什么东西立刻被文景玉伸手打掉了。
脖子上的青色痕迹立刻消失不见。
“不要动手动脚哦。”文景玉重新按上姜汜的肩膀，脸上笑吟吟的说，语气却透着难掩的认真，“鬼母阁下。”
没见界门开的更大，一位老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姜汜面前。
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形佝偻，看似普通，身边却围绕着无数婴灵的哭声。她神情慈祥，身穿寿衣，与姜汜上次见到她时没有任何区别。
“好……好孩子。”鬼母也笑呵呵的看着姜汜回应道。
姜汜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发生了什么紧张的变化——毕竟此时此刻，已经有三位鬼王聚集在这里。
姜汜甚至都在担心自己这边会先打起来，毕竟鬼母是没有什么理智的。
他紧张的看着鬼母，没有出声。不过还好，鬼母只是和文景玉对视了一眼，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专注的看向了对面的九策书，准确的说是看向了九策书附身的那具“躯体”——那位鬼王。
姜汜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成功了。
鬼母自然是他请来的帮手，之前夜行时，因为失去了对小航的感应，他就怀疑是水下的鬼王出了问题。
想到水下鬼王似乎是孩子的意识集合，姜汜自然想到了请鬼母出手，毕竟最擅长对付孩子的不就是母亲吗？
可是云晴远在千里之外，让她本人赶过来是不可能的。当时情况又紧急，所以姜汜只好请求康韵之让他联系云晴，请鬼母前往乌肃山。
活人无法迅速移动这么远的距离，但是鬼可以。
当时的姜汜还不知道自己能随身带一扇界门，鬼母又是有契约者的鬼，姜汜也没办法像带薛航那样让她凭依在自己身上。
他只是出于留后手的想法做下了这一决定。关键时候，打不过也可以把鬼王拉到深界去，然后请鬼母来打嘛——他是这么想的，不过万符界很好的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且其实姜汜当时也是只是试一试——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请求太过分了。
毕竟鬼母和先生丶师父这样的存在不一样，她没有自己的神智，来到人间后云晴的负担是很大的。
因此姜汜在请求的时候，其实并不是百分百确定鬼母会来。虽然他知道康赟之，云晴都会帮忙，但是鬼母的行动毕竟是姜汜没法预测的。
现在鬼母果然来了，姜汜在心里对云晴很是愧疚。
但也是没办法，他需要抓紧一切能抓住的力量——还好鬼母来了！如今只要再想办法凑……
然而，鬼母可不受姜汜控制。老人紧紧盯着九策书的寄体，颤巍巍的走了过去。
她口中连声呼唤着：“好孩子，好孩子，到阿娘这边来……”
阵法的光芒亮了起来，拦住了鬼母。鬼母顿了顿，身边环绕的哭嚎声更大了。
“好孩子，快过来！”随着鬼母的厉喝，那些青紫的婴儿手印儿居然出现在了光墙上！
“就是现在！”文景玉眼睛一亮擡起手来，直接夺过了姜汜的玉符。
在姜汜茫然的目光中，界门迅速崩解，现在万符界的符文迅速重组，化作强大的锁链砸向墙壁。
……等等，万符界叛变的也太快了吧！
而火焰里的男性身影同时擡手，顿时，普天盖地的火焰席卷而来，同样击向光墙！
阵法明显动摇了，光墙变的忽明忽暗，只是始终无法真正被突破，也无法靠近核心的九策书和昏迷的沈红。
“师父，没有别的方法破阵吗？”姜汜直面三个鬼王，紧紧咬牙低声道。
“没有，这个阵法我看懂了，在咱们都被困在里面的情况下，只能硬打。”文景玉一边用超快的速度组合大玄符文攻击一边随口回答，“啊，这个万符界真是了不得，徒弟你捡了个好东西啊！”
这可不是捡的，之后要还给人家……不对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啊！
姜汜在心里疯狂吐槽：“现在只有三个，打得破吗？”
“试试嘛！鬼母都开打了！”文景玉大声回答，“不然也没别的办法了！”
三鬼王的合击威势滔天，只是，不管怎么努力，那颤抖的光墙就是不肯破碎。
差了一步。
而九策书始终安静的看着他们攻击，没有半点反应，甚至……好像正在期待着姜汜做点什么一样。
姜汜紧紧盯着光墙，低声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你也该出来了吧。”
“……很吵。”一点白光在他指尖突然亮起，“你们把我……吵醒了。”
“就是要吵醒你！”姜汜猛的松了口气，“快，快上！”
他从一开始把周围转化为深界，就是为了这一刻！
鬼母只是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底牌，能赶到最好，不能来姜汜也不强求——当然，现在看来，鬼母这步闲棋还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毕竟万符界的突然出现，同样是意外。这个意外让姜汜得以在此地开启界门，也让姜汜能够及时迎来鬼母。
但姜汜一开始调用能力可不是为了这个——他真正的从一开始准备的那份底牌，其实是现在。
在烈火丶符文和孩童的哭泣中，一只白蝶突然出现在姜汜指尖。
那白色纯美晶莹，仿佛最美丽的梦，如同一个脆弱的幻影。
人间无法拥有这样美丽的蝴蝶。
蝴蝶振翅，在烈火中翩翩飞起。
“原来已经到了今天。”略带沙哑的少年音低笑着，“原来已经到了，覆仇的时刻。”
白光大作，蝴蝶消失，穿着病号服的瘦削少年轻盈落地，身体由带半透明的虚幻感。
随着他落在地面上，整个阵法开始剧烈震动。
“是你。”九策书总算有了反应，“你的心已经破碎，西原城也不覆存在。如此巨量的污染下，你为何还能存留？”
“我确实早就碎成粉末了，如今的我只是一段过去，只是一场梦境。”少年低笑着说，“这个世界啊，就是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不是吗？”
少年捂住脸，颤抖了起来：“就像早已死去的我，却又在深界做了那样一场梦。就像我等了这么多年，这场梦也没能成真。而我的母亲——呵，能被我这样称呼的她，也毁在了你这个老朋友的阴谋里。”
他好像强行压抑着什么：“这些如此荒唐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么，一段来自过去的记忆能重新出现，好像也不值得奇怪，是不是？”
疯狂的大笑终于无法被抑制，少年擡起了头，由破碎的光影组成的脸上满是病态而张扬的笑容。
“此时此刻，真是再荒唐不过的一场笑话啊！”
就像小池能通过姜汜对自己的记忆而存在，到了纪佑常和慈母那个地步，他们同样能做到类似的事。
慈母亲手摘出的自己对纪佑常的记忆，以及纪佑常自己的记忆，共同融为了这只白蝶。
而让他们在这一刻显现的力量则是依托于小池这个跳板，这才是小池一直隐匿的真正原因。
不过，如果不是姜汜把一片深界拉到了人间，哪怕有小池，纪佑常也不可能在此刻出现。
这是仅有一次的奇迹。过去的鬼王重现于人间。
或许慈母做下这一切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丝希望，但对于选择了自我毁灭的纪佑常来说，他仍然愿意留存于世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覆仇。
“果然比起那些滑稽的爱，可悲的希望……我真正应该做的还是带来毁灭才对！”
白色的光华疯狂的撞向阵法。
四位鬼王，已然齐聚！
即使是此刻，九策书居然也毫不慌乱，似乎早有预料。
“果然……”
“这可不是什么天意！”姜汜大声打断他，“别把天意当借口！这是因果，是你自己犯下的错，这是报应！”
本就摇摇欲坠的阵法终于破碎了。
“我们，来向你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