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援兵到来
因果之说，与其说是玄学，不如说是世间应有之道。
做了什么就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人间向来如此。虽然不是万事万物都会有明确的因果报应，就像不是每个坏人都会得到惩罚，也不是每个好人都会得到好报……
但是，这不代表因果之道不是这世间的至真道理。
事情做下以后总会有痕迹，就像雨下多了，就有了河；河流多了，就汇入大海；雨水泛滥，就有洪水滔天一样。
或许有人会拿碗接走雨水，那样雨滴就不会进入大地——那说明雨还不够多。如果雨下的更多，就能装满碗和盆，从那些被装满的容器里流出来，重新汇入大地，汇入海洋。
如果不是九策书忌惮绝世的天才丶为了解决掉碍事的文景玉，那文景玉就不会遇到闵无道。
闵无道始终被封印着，根本不会插手这些事，今天自然也没有和文景玉联手的理由，他自始至终都不会出现。
如果九策书没有插手西原城的事，那么或许纪佑常和“慈母”仍然在维持这那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梦。这场没有“钱先生”插手的梦或许没有那么美好，但那会是他们亲手铸就的丶对深界来说如此珍贵的乐土。那么，纪佑常也不会站在这里。
如果九策书没有插手河底鬼王的事，没有侵占这由幼小的孩童魂灵集合在一起形成的鬼王的躯壳……那么鬼母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吸引出手。
姜汜能轻易的把鬼母吸引来，其实还是因为眼前的九策书附身的鬼王恰好是个孩子。而母亲总会被孩子吸引。
甚至如果不是九策书始终在针对姜汜，一直因为所谓的“天意”在算计他以及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么姜汜也不会把它视作必须解决的敌人。
四位鬼王，除了师父文景玉，其他的三位姜汜都不太熟，甚至是敌人。
可是现在他们齐聚于此，合作对付共同的敌人。
这就是因果，也是俗称的“仇恨”。
因为犯下了错，那么迎来受害者的怒火，也只是迟早的事。区区一句天意就把这些概括掉，姜汜只觉得可笑。
金色的锁链，滔天的烈火，无边的哭声，清透的白光。
四种力量围绕在姜汜身边，以四角之势，碾碎了阵法。
阵法彻底破碎后，白光和哭声最先扑向中心的鬼王！
姜汜注视着九策书。
孩童始终漂浮在水中，它被打断了发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惊讶，没有意外。仿佛自始至终，让他意外的只是这四个鬼王的身份，至于被打破阵法这件事，他早有准备一样。
他确实早有准备。
“苍天为混元，大地有四方。此方天地已成，诞为一世……”
仿佛苍老的声音跨越亘古，悠悠响起。
四位鬼王的身影突然就模糊起来了，攻向九策书的力量也突然落了空。
姜汜醒来时看到那种混混沌沌的黄光也瞬间不见了。整片天空突然化作巨大的幕布罩了下来，眼前只剩下一片昏黄。
他们好像脱离了现实的世界，天地都消失了，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昏黄色。
就好像……画画的时候分割出不同的图层一样。四位鬼王的力量突然被分割到了另一个图层，仿佛出现了另外一个次元。
而姜汜他们则出现在了空白图层。
而清晰站在原地的，只剩下姜汜丶九策书以及始终未能醒来的沈红。
姜汜发现，他其实也并不意外这个场面。毕竟九策书一直很笃定的样子，仿佛在脸上写着“我还有底牌”。
另外就是，在发生变化的瞬间，没有直接出手的文景玉给姜汜留下了一句话。
“尽在掌握，等我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姜汜选择直接开口询问。
“借由那四位的力量，此处已诞生为新的天地。你我都被新的天地隔绝在外，此处为，界间夹层。”九策书回答，“阵法并非只有一层，此刻，是已经启动的第三层。新生的天地，就是第二层。”
姜汜皱眉。也就是说，他们被“天圆地方”的鸡蛋压在了底下。听意思，他师父就是那个鸡蛋里面鸡蛋黄的组成部分之一。
“果然，哪怕我做下了这样的布置，你也仍然有办法脱离第一层锁。”九策书终于可以顺利的说完台词了。
“那你可以看看，我还能做到更多。”姜汜冷笑，“你以为你的天地，能困住他们四个多久？我师父可不是能被阵法对付的人。”
打破一个鸡蛋壳而已！
“是的，阵法当然困不住四个鬼王，不过别担心，下一步马上就能完成。在他们赶回来之前。”九策书平静的擡起手，“你的那位师父是不是没来得及告诉你？第一层阵法的作用其实早就开始了。”
姜汜警戒的伏身，锁定着九策书和沈红的方位。现在限制他的阵法已经消失了，他随时可以躲进深界去，可是沈红不行，他没法把活人带到深界。
所以要先把沈红抢过来。
“在我们的血落下的时候？”姜汜选择说话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所以你的第一层到底是什么作用？”
“是转换。”九策书好心的解释，“阴中有阳，阳中蕴阴。以你们二位独特的存在为祭品，这个阵法的作用是转换。”
这是太极的思想，姜汜轻易理解了他的话。不过，如果姜汜和沈红都是祭品，那么，作为核心的九策书……
“你把什么东西转到自己身上了？”姜汜皱眉，“这么大张旗鼓……”
什么东西值得这位“九策书”如此在意？
“没想到的话，也很好。你也不用知道了。”九策书的单只眼睛红色一闪，“是时候开始第三步了。”
顺着他擡着的只手的手心，一道水箭突然射向了姜汜。
鬼的速度，比人的更快。姜汜及时躲开了，可是水箭于半空中崩开，密密麻麻的雨水撒了下来。
这一刻，姜汜才真正直面了这位河底鬼王的威压。
雨水只是落在身上，姜汜却觉得自己被滚滚波涛缠住了。
落水者是什么感觉？
柔和的水变得沈重，宛如无法摆脱的枷锁。它们沈甸甸的束缚着躯干和四肢，挤压着肺里每一分气体，急切的拥抱着自投罗网的猎物，拼命的往下拽去。
然后随着身体下沈，水面盖住了脸，淹没了五官。口鼻都被水封住了，拼命想要呼吸，张嘴后能感受到的也只有呛水感，发不出什么声音。
眼前很快开始发黑，眼睛早就睁不开了，耳朵里也塞满了水。而哪怕用力挣扎，也只能感受到力量一点点离开躯体，只能任由水流缠在自己身上一点点下沈……
这样一路下沈着，就只能感受到无边的冰冷绝望……
姜汜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他在空气里“溺水”。
这位水下鬼王好像就紧紧笑缠绕在他身上。这是个冰冷而无情的拥抱。
这种无边的绝望感里，姜汜听到了熟悉的幼小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姜汜耳边呢喃。
——哥哥，水下好冷，好可怕。你来陪陪我好吗？你好温暖，有你陪着我，我就不会害怕了……
不好。姜汜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抛下我呢？我……
我不会留下来陪你的，因为我有我必须完成的事，有我必须保护的人。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不能抛下他们，留下来陪你。
——这样啊。可是哥哥，我可不会放你走的。你只能留下来，留在这下面，就像我们一样。
孩子的声音变得冷漠又可怕，仿佛有许多个孩子在同时开口，重重叠叠。
——忘掉那些所谓的家人吧。你只能留下在这黑暗里，和我们一起。这里只有我们……
……但是，我会带你们走。
姜汜轻轻的说。
我们不用留在这里。这里很冷，很黑，很可怕，不是吗？你们很孤独……哪怕你们已经是“你们”了，可仍然在孤独。
所以，还是你们跟我走吧。我们去温暖的地方，有阳光的地方……我陪着你，陪着你们……
——哥哥，你也开始变冷了。变得像我们一样。
孩子们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说。
姜汜也没有回答。
溺水者最后，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只剩下冰冷吗？
但是姜汜感受到了温暖。
仿佛一切痛苦都远去了，沈重的包裹着他的水也变得温柔。
温柔的，仿佛师父的怀抱。他在怀抱里，听着水声凝成的摇篮曲。他会就此睡去，永远留在这个轻柔的怀抱里……
——哥哥，留……
不。
姜汜坚定的拒绝了。
一点灼热突然在掌心出现，姜汜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手掌。他用力握拳，凭借本能一挥！
缠绕在身上的水好像没有料到这个发展，瞬间褪去了不少。
而姜汜挣脱了“怀抱”，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大口喘息起来，视线迷糊着，只能看到对面的孩童鬼王扔悬浮在半空中。
姜汜低头伸手，掌心正传来刺痛。
他之前，在掌心上用血写了符文。刚刚正是符文唤醒了他。
接下来要努力拖延一段时间，虽然不知道刚刚现实中过了多久，但是姜汜觉得应当没过几秒。不然师父她们早就出来了。
要拖到师父破阵！
姜汜努力平覆着呼吸，尚未恢覆视力的眼睛看到模糊的敌人再次伸出手。
正在紧张之际，姜汜的身后却传来一声清脆龙吟。
在逐渐清晰的视线中，一条一米多长的金色小龙突然出现在姜汜面前，口中衔着一把剑。
剑落到姜汜手里。
姜汜自然的握住了它。
红骨剑！
“姜汜！”小龙清脆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