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深界之血
不久之前。
呼唤了深界很久的姜汜，终于真正掉入了深界中。
他从半空中往下摔去。
虽然经常从人间前往深界，但是以前的往返对姜汜来说，基本上没有太大的位置上的跨度。
从地面上踏出，那么进入深界时也是踩上附近地面。从天空跃中下，那么进入深界时也会从天而降。
不过同样，之前大多数往返深界都是通过姜汜自己的能力，虽然也走过几次界门，但是这种直接进入界门的经历还是很少的。
尤其是这一次，把界门直接开在地面上——通过地面上的门进入深界会前往什么地方呢？总不能直接进入地底。
掉下去之前，姜汜也不知道这座界门背后的场景。
而现在，他开始坠落。
和被阳光贯穿的真龙以及被扯下来的师父他们一起，坠入无尽的深界。
深界独有的丶黏腻的丶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轻柔的包裹住了他。
好像一个冰冷的拥抱。
就像……这个残酷而美丽的世界正在拥抱祂的孩子。
嗅到深界的气味，姜汜于下坠中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天空世界仿佛永远不变的漆黑天空，以及周围弥漫的红色雾气。
这幅场景他已经看了许多年，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那就是天空中那轮不变的血月，终于发生了从未有过的变化。
深界每隔一段时间会产生一次能量暴动，让许多地方都“重置”为人间的倒影。
姜汜对这件事非常熟悉，而据他观察，每当这个时期，深界的血月就会变得躁动无比，光线也比往日清晰不少。
由此可见，虽然每次间隔的时间是不规律的，但是血月确实是深界能量变化的一个刻度。
而这一次的血月，呈现出了姜汜见过的最奇特的样子。
祂……仿佛是活着的。
不同于说往日那种黑洞式的存在，这一刻的血月更像是一只眼睛。
一直安静注视着这片诡异世界的眼睛。
姜汜看过去的时候，眼睛也正在注视姜汜。
——祂在看我。
这个念头出现在姜汜心里。
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整个深界仿佛成了一个有生命的独立存在——而祂的意志，正透过这只奇异的眼睛看向自己。
如果深界真的有自己的意志，那么祂现在在想的是什么呢？他看向姜汜时，又抱有什么感情呢？
姜汜想起九册书说的那些话，他自己并不赞同九策书的观点，不过对方透露出的某些信息还是值得思考的。
如果说天道真的有自己的意识，人间的那部分一直渴望渴望着合而为一，让自身变得完整……那么深界的这部分呢？祂也渴望着前往人间吗？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那个什么深界之子，那么这个孕育了我的世界，又希望我做到什么呢？
保护深界？别开玩笑了，这个混沌的世界连自己的秩序都没有，又有什么可以保护的存在呢？这只里是人间的倒影的而已。
还是说，深界也渴望变得真实，希望借助姜汜与人界相通？
一切纷乱的念头只是因为与那只血色瞳孔的对视。姜汜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易散的思绪了。
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虽然他一直在“下坠”，但是距离天空丶距离血月的距离似乎从未变过。
已经下落了多久？姜汜也不知道了。
不过这个情况并未持续太久，一道光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姜汜看到了光——正是那道追着真龙而来的，穿过界门的光。
他是和真龙他们一起摔下来的，但是毕竟穿过界门时的时间难免混乱，姜汜居然先一步掉了下来。
光有自己的源头，如今界门已经关闭，光箭还能维持吗？
事实证明是能的。
姜汜亲眼目睹了那道迟来的光出现了。它仿佛从虚空中亮起的星子，然后直直下坠——
直直的穿透了血月，然后往更下方刺去！
血月仿佛成了一个什么标志物或者靶子的中心红点，那长长的光线就这样把它钉穿了！
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可以理解成眼睛的瞳孔中心发射出了一道光箭。
这道光箭贯穿整个深界，贯穿姜汜的视野，狠狠地钉了下去。
眼前的场景如此奇异，以至于姜汜甚至不能移开视线。
这是阳光。
或许是深界从来未曾出现过的阳光。
这片永远在光的背面，只能作为倒影存在的空间，终于在今日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阳光。
姜汜没能看到阳光化作的长箭重新钉穿真龙：因为他扔在半空中，而真龙显然在他的下面。但是他听见了真龙的哀嚎——从自己位置的下方——又一次。
那是真龙饱含愤怒的咆哮，显然，祂再次被阳光击伤了。
光箭就这样离开了姜汜的视线，可是那一刻，姜汜甚至感受到了 整个深界都在沸腾。好像往热锅里加了一滴水一样丶不，应该说好像往浓硫酸里加了水那样。
这道阳光造成了无比剧烈的反应，哪怕它其实只是转瞬即逝。
但是这短短的一瞬间也让整个世界动摇了起来，姜汜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深界不可以有阳光。
一道光就能让一个世界出现问题……找不到什么理由，或许是概念上的争锋相对吧。总之，在阳光出现在世界的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颠覆。
那被穿透的血月仍然好好挂在上空，中间却出现了仿佛“伤口”的存在。有许多暗红色的液体，原本正在血月中氤氲丶翻涌着，现在却顺着中间那被阳光穿透的伤口慢慢的流淌了出来。
那是……浓稠的血，深界的血。
就像眼睛在悲伤的落下血泪。
就如此的惧怕阳光吗？就这样痛苦吗？
姜汜扔在下坠，可是他无暇顾及身边的任何事物，眼睛里只剩下了那轮血月。
血月周围泛起一丝丝的涟漪，不知道从何而起。在光箭落下来的一瞬间，那些涟漪就出现了。
流泪的血月，泛起的涟漪，如此惊人又独特的一幕，注定永存于姜汜的记忆之中。
而那滴暗红色的液体也开始下落丶下落——落向姜汜的方向。
姜汜下意识想要避开，可是那滴血泪的速度远比姜汜自己要快。
姜汜没能躲过。
看似只是一滴血泪，靠近时姜汜才意识到了它的体积——足够把姜汜包裹进去了。
他也确实立即被这暗红的液体包裹了。随着那片暗红的飞速靠近，一切颜色都被红色取代，姜汜终于狠狠摔在了“水潭”里。
在一片暗红的世界里，他不再坠落。
姜汜伸手挣扎了几下，从暗色的液体里脱身开来，挣扎着坐了起来。
这里仿佛是一片血红的湖泊，湖水自然就是血液。而四周也只有血液的颜色，手下的“河底”温暖湿润，仿佛什么东西的鲜活血肉。
姜汜不适的擡起手来。
这些血液虽然看似粘稠，却并不留恋于皮肤。它们从姜汜手上全部滑落，不带半点痕迹，也没有什么刺鼻的气味。
姜汜挣扎着站了起来，无数血水顺着身体落下，他身上居然是干爽的。
他茫然的站在没过膝盖的血水里。周围明明是暗红的丶恐怖的血的颜色，但是却意外的让人感到安心。
毕竟……血的颜色并不只是象征着伤口丶污染丶可怕的争斗丶死亡……也象征着流动的生命丶神圣的降生。
这里有着母亲的感觉——虽然姜汜自己也不知道母亲到底什么感觉，但是他确实意识到了这一点。
“初次见面，小朋友。”一个低沈的声音响起。
姜汜这才意识到这片血色的空间里不只有自己，他猛的转头。
一位有些阴郁的中年儒士正虚虚站在水面上，微笑着看向他。
此人披着黑白相间的长袍，长发同样黑白相间，被高高竖在发冠里。他留着胡须，却并不显老，反而让人显得很有文雅的味道。
而最奇异的是他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是那样的璀璨，仿佛蕴含了无数的智慧，仿佛有着无比的笃定。看着这个人站在这里，就会觉得仿佛所有的光华都被他所凝聚。
似乎有数千年的智慧正在他眉眼中凝结。
甚至没有思考，姜汜的语言已经快过了头脑。
“归海稷。”姜汜冷静的吐出了这个名字。
“正是不才。看来稷那不成器孩子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呢。”终年儒士捋捋胡须，微笑道，“不必紧张，稷并无恶意。”
“所以你真的是归海神策？”姜汜后知后觉，“你是……记忆的倒影？曾经人间那个活着的归海稷的意志？”
“你很聪明，稷确实是类似这样的存在。”儒士微笑着颔首。
“我居然被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夸了聪明。”姜汜嗤笑一声，“我可当不得。”
“看来你对稷有很深的误解。”归海稷眨眨眼睛。这个表情在他看来是做来甚至有些狡黠。
姜汜冷冷的盯着他。
归海稷并不在意，他宽和的看着姜汜，手中探出一把羽扇，轻轻挥了几下。
深红色的液体立刻被调动起来，居然在水面上形成了两把椅子丶一张小桌。
“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关于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关于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