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苏轼激动不已, 把王弗唤醒:“十娘,快醒醒, 孩子有动静了!”
王弗揉着眼睛, 呆滞了片刻, 也感受到了肚子里的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肚子里翻滚游动, 这似乎, 与常人的胎动不太一样啊。
苏轼再趴在她肚子上想要细听,那种“咚咚”的声音也不见了,隔着王弗轻薄的衣物,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动静了。
但是, 听到那一声有可能是这个孩子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呼唤, 苏轼的心脏似乎被这个陌生的孩子占据得满满当当的, 像电流穿过,有了血脉相连的感觉。
“他动了。”王弗傻傻地笑,她一直担心这个孩子会有异状,但既然他会动了, 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了,只要王弗细心照料, 相信他也一定能够来到这世上。
“对啊,他动了。”苏轼长舒一口气, 忽然又嘟囔起来:“该给他取个名字了,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十娘,你医术高明, 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王弗瞪了他一眼:“急什么?才六个月呢,有的是时间让你去想,再说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又有什么分别呢?”
“女孩子的话,我翻的书就不是那几本了,太过板正老成的名字,我怕她不喜欢。”苏轼撑着腮帮子,趴在她身边,王弗突然觉得他一团孩子气,好像永远不会长大一般,那么容易就从生活中获得了乐趣,永不惧怕前路的艰险。
王弗笑道:“你是她爹爹,你取的名字,她怎么敢有异议?”
“那可不一定,我的掌上明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最不济也是十娘这般,主意极大的,她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词句。”
“那要是个男孩呢?”
“男孩的话,随便取一个就行了,他们这一辈,像‘迈’丶‘过’丶‘迨’这样的,都是很好的名字,到时候恐怕还得爹爹定夺,我就给他取个字,还可以再拖二十年,哈哈——”苏轼被自己逗笑,还要拉着王弗一起笑。
“他要是知道你这般敷衍——”王弗刚想调侃两句,忽然肚子又是一动,像是小孩子在生气撒娇。
这孩子是有灵的!经过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王弗已经能淡定面对所有不合常理的东西了。
“苏哥哥,他又动了,快去把琴拿来,弹一曲给孩子听听。”
苏轼慢悠悠地从榻上爬起来,找到自己的“岁岁”,放在小几上,问她:“弹什么?”
王弗笑而不语,之前她骗苏轼,让他以为自己琴艺高超,事实上她只会一些皮毛,懂得听琴,懂得一些简单的曲子,她会读的只是苏轼的琴音。
苏轼随手抚弄了两下,乐声流淌,王弗肚子里的孩子安安静静的,随着她的心跳脉搏律动,好像很满意他听到的音乐似的。
随着月份渐大,王弗腹中的孩子也越来越活泼,起初只是王弗和苏轼抚摸她肚子的时候,孩子才会动,后来程氏丶史容华和八娘来摸,他也会用脚去踢踢王弗的肚皮,大家都说,他是在打招呼。
小石头最喜欢待在王弗身边,看她给腹中胎儿做胎教,因为她会玩很多小游戏,会讲很多小故事,她的屋子里,常常摆满各式各样的零嘴儿,她喜欢招呼小孩子和侍女们一起来吃。
“舅母,小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啊?”小石头摸着王弗的肚子,好奇地问。
“你怎么知道是小弟弟,不是和阿棠一样的小妹妹呢?”
“他告诉我的呀!”小孩子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直觉,“他还说,出来了以后要让我带着他玩呢!”
“那小石头答应他了吗?”
“答应了,我会特别特别疼爱小弟弟,把所有的糕糕都给
他吃,所有的小人书都给他看!”
“小石头真乖,不过弟弟说不需要你让,你们两个都有,阿棠也会有,他还说,要照顾大哥哥呢!”
“嘿嘿,那弟弟早点出来呀!”小石头对着王弗的肚子轻声细语,王弗摸了摸他的脑袋,心底柔情化作了一滩春水。
九月,苏轼的任命下来了,从八品的福昌主簿,比一般进士的官职稍高,说明他是很受重视的。苏辙授渑池县主簿,福昌与渑池都在河南府境内,河南府被称为“西京”,其军事丶政治丶经济地位可见一斑,尤其它的政治中心洛阳,更是着名古都,名人辈出。
但苏轼放心不下怀孕八月有馀的王弗,打算不去就任,于是推辞了任命。朝廷任命也是很人性化的,像苏轼这样的,家里只有两兄弟,还同榜登科,同时接受任命,那父母就无人照顾尽孝,他们可以选择放弃任命,留在父母身边。上官不仅不会责怪,反而会认为他为人至孝,更加赏识。苏轼留在东京,苏辙就老老实实上任去了,好在渑池离开封并不算太远,逢年过节,他还是可以回来与家人团聚的。
苏辙提前到了渑池,史容华带着阿棠,一路上慢慢走,她每到一处都会写信回来,信中画了各地风物人情,栩栩如生,看她的意思,是觉得四处游玩比家里好玩多了,乐不思蜀了。
“你拿我做了辞官的由头,日日在家闲着,不怕爹爹责怪?”
“我照顾你鞍前马后,三餐衣食,怎么能说我‘闲着’?更何况,学海无涯,我也没耽误正事,前几日我去欧阳公府上请教问题,遇上了章赞不绝口,还问我接下来的打算,要不是我用‘尽孝’一说推辞了,说不定你现在就要给我收拾行李,送我上任了!”
“苏轼!”孕妇脾气大,王弗这两天最听不得别人让他们分开的话,苏轼这人呢,年纪越大,越喜欢跟人开玩笑,但王弗孕中敏感,不喜欢这样的笑话。
“好了,娘子我错了!你安心养胎,我不会离开的,来,我给你读读子由的信,你看,他又在发牢骚了,哈哈哈……”
苏辙发牢骚,无非就是史容华的车队走得太慢,他两三天就到了渑池,史容华在路上足足走了十多天,他想念妻子和女儿,却不好意思催促,只能写信给苏轼抱怨。
苏轼在家也确实没有完全闲着,他打算考制科,正在备考,而制科考试可以说是大宋含金量最高的考试之一,难度极大。不同于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制科考试不定期举行,而且考试程序比科举还要覆杂。制科考试的最高成绩是第三等,第一等和第二等都是虚设,从来没人得过。自唐以降,甚至无人得过第三等。
目前他也只是听说朝廷有开制科的想法,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考。王弗却知道,他是在嘉佑六年,为母亲守完孝之后参加的制科考试,而且他是大宋三百多年历史中丶二十二次制科考试里丶通过考试的四十一人中,获得第三等的唯一一个,被称为“百年第一”。苏轼考取的科目是“直言极谏科”,这一辉煌的成就,后来成了他一生的注脚。
只不过,他现在还是一个幸福的“傻子”,并不知道历史在他身边拐了一个弯。
天气越来越冷,开封比起气候温润的蜀地,冬天还是要难熬一些,更不用说孕妇常常会手脚冰凉,十分惧寒。进入十一月,也到了王弗的预产期,全家人都翘首以待,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这才十一月初,怎么就下雪了?八娘,咱们去秦婆婆家再叮嘱两句,免得到时候十娘发动了,秦婆婆却不在家。”秦婆婆是这附近最出名的接生婆,程氏早早就联系好了,预备王弗一有动静,就把秦婆婆请到家里来。
“阿娘,您就别忙了!我早就派七喜去提醒
过了,这孩子乖巧,肯定不舍得折腾我的。”王弗身上裹了一件极厚的羽绒服,坐在小火炉旁烤着橘子。
“唉,也就是你心大,我这两天都睡不着了,更别说阿娘了。”苏八娘打着呵欠,手里绣着一只小儿穿的虎头鞋,上头的虎须根根分明,老虎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却是憨态可掬。这鞋子只有成年人的一根大拇指那么长,放在手上小小的,之前王弗看见阿棠有,特别喜欢,但她不会做,八娘就自告奋勇,要包揽小侄子的衣物,做了好几套出来。
“对了,二弟呢?他不是寸步也不肯离开,一直守着你吗?”
“我看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头都晕了,打发他出去找郑大夫拿些东西。”
“哈哈,就他那寻根究底的脾气,我看着都烦,也难为你忍着他,他啊,就是小孩子心性,日后且有得你头疼。”
苏八娘说得还真没错,苏轼是比小石头还像孩子,前两天后院的石缝中涌出了一滩水,白天看不见,只有晚上才出水,他非得大半夜守着那石缝,说是要观察水源无故涌出的原因。
“他呀!”王弗无奈地叹了口气。
忽的,房门被人猛然打开,双喜从外头冲进来,带来一身风雪和寒意,她的小脸红通通的,却掩不住满脸的兴奋。
“娘子!大官人和娘子他们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