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待平儿回来,耳语几声以后。
王熙凤大怒:“可真是我的好姑妈啊!为了宫里的元春,打听事,走关系,逼着我当项圈拿银子,她自己悄悄地把甄家的银子独吞了。”
平儿:“奶奶,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王熙凤冷笑,“忍着,这事儿不能闹大,这是抄家灭族的罪过。甄家已经没了,贾家若是再掺和这事儿……你注意着,甄家抄家的消息,朝廷是怎么说的,若是没发现甄家的银子转移了,躲过这阵风头,再跟我的好姑妈分说分说。”
想独吞?没门儿!
这边王熙凤怒火冲天,那厢潇湘馆风雨凄凄。
林黛玉打发了丫鬟们,独自在屋子里坐着,伤春悲秋。
丫鬟们都不以为意,虽说姑娘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爱哭爱呕气了,但是这会子府里事情多,也不知道哪一桩哪一件又触到她的心底了,就都不打搅她。
只有晴雯进去上夜,坐在旁边陪林黛玉说说话。
但是她虽是个聪明爽利的人,但是跟林黛玉还真说不上一起去。一个是心思细腻敏锐,一个是聪明灵巧机变,若非甄潆涟,恐怕她们还是在各自的地盘各自精彩。
此刻,林黛玉想到府里听来的风声就发愁:“可问清楚了?到底是什么罪名?抓到哪里了?”
晴雯也愁,但是一个丫鬟的愁却更无济于事。
晴雯直摇头:“府里遇到这等事,躲还来不及呢,谁会往上凑?”
“可恨可恨……”
林黛玉直可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否则自己就出去打听了,何必在这深闺之中做个睁眼的瞎子,长耳朵的聋子。
她思来想去,想到一人,冲晴雯招招手:“你来,我跟你说。”
晴雯近前,只听黛玉道:“你去回老太太,叫我的奶嬷嬷进来,就说我今儿病了,想吃奶嬷嬷给我做的汤来了。”
晴雯似懂非懂,但这时候也不是追问的时机,点了头匆匆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黛玉的奶嬷嬷王嬷嬷来了,她是个很沈静的老妇人,听到黛玉生病的消息也不大声叫嚷,衣服头发虽然不起眼但是都干净整洁清雅有礼,进来以后,见黛玉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坐在床沿上握着黛玉的手:“怎么又病了?这两年不是好了许多,可是夜里又熬夜填词了?”
黛玉靠在王嬷嬷的肩头,撒娇般扭,嘴里轻轻却说:“父亲跟我提过的甄姑娘被抓了,嬷嬷帮我送封信打听打听,她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有,我听说牢里湿冷阴寒还有些人惯会磋磨人的,嬷嬷拿些银子打点一二。”
王嬷嬷摸着黛玉的头发,眼含爱怜,口中却道:“姑娘别急,吉人自有天相。甄姑娘如果是冤枉的,堂上的大人们不会冤枉好人的。”
声音又轻又缓,使人不自觉地就信任起来。
但是黛玉此刻正是焦心的时候,甄潆涟住在园子里的时候,她们其实并无许多交集,所有的只不过是父亲走之前,收到的那点儿关切,父亲生病时那个香囊的慰藉,可是这已经足以叫黛玉在她落难时为她尽一份心了。
甄潆涟坐在黑漆漆的大牢里,碗面的局势瞬息万变。
园子里无忧无虑的姑娘们不知道,牢里前途未卜的甄潆涟也同样不知道。
所以当罪名定下,差役拿着所谓的口供,只等着她签字画押自己是个什么邪道妖人的时候,甄潆涟确实是吃了一惊。
到了这等地步,饶是她原本心中有谱,也不由得慌乱了一瞬。
她自然不肯,然后就被所谓的证据秀了一脸。
首告她的竟然是甄建夫妻俩,当然他们本名也不叫甄建就是了,告甄潆涟是个妖女,本来是自己从薛家买来做丫鬟的,结果没想到她竟然会使用邪法,把他男人弄成了傻子,当做苦役。她自己见势不妙逃跑未遂,还被心狠手辣残忍酷烈的甄氏砍断了腿,不得已她才虚与委蛇,假装自己是个哑巴,在甄氏妖女手下日日做苦役——磨豆腐。
这俩人的身份在京城还是很好查的,经常东走西串的人牙子。
而且这俩人还找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藏起来的大虾蟆的眼珠子,晒干了足有鸭蛋那么大。这眼珠子一拿上堂,所有人都震惊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眼珠子,莫不是什么巨兽的?
甄建家的信誓旦旦,是那妖女出门杀的蟾蜍,他们夫妻俩处理的蟾酥,就在京里全卖出去了,由于实在太多了,那一阵儿附近的蟾酥都降价了。
最后又哭天抹泪:“小妇人听说贾府的贵人中了邪,谁来都治不好,她一去就好了。这么巧的事,怎么知道不是她去害了人,然后再去救的呢?”
这话倒是有人附和,是啊,京城里奇人异士丶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怎么偏教一个黄毛丫头解了所有人都没办法的魇咒?
连隔壁的倪二老婆都来作证,指天发誓,说自己早就怀疑这家的女儿有问题。一个姑娘家在家里从不做事,事情都是老子娘做,本以为是家里有这么个女儿,看她生的好想娇养着送到好人家去,没想到原来是夫妻俩不是亲爹娘。
说着,那倪二的老婆又想起来那回正月里的事,又补充。
“我记得今年正月我叔伯们过来走动,去他们家端块豆腐加菜,那妖女拿着剑从房顶上飞下来,剑寒光闪闪的,我还以为她是在我们这踩点儿,想要作案的江湖人。”
她娘家就听说过这样的事,一个貌美的女子突然搬到村里,生的柳眉杏眼水蛇腰,家里又贫穷,总出去卖绣活儿补贴家用。
村里的黄员外就看上了她,想纳她做小,这女子也识时务爽快的答应了。进了门以后,把黄员外哄的什么都依她,听说她家里有个读书不成器的弟弟,就请进家里做账房,没几日,又说表哥们犯了事,又把这姨娘的表哥接进府里当护院。
谁不说这姨娘交了好运呢?遇上个这么心善的大财主,一家子都鸡犬升天。
谁想到突然有一天早上,黄员外家的门没开,大家也没在意,直到过了好几天都没见黄家的人出来采买丶走动,庄子上的管事回去回事,才发现里面一家子连狗都死了,尸体都臭了。
只有那姨娘和她那一家子兄弟们不见了,有经验的老人就说这是强盗使得计谋,用个美貌的女子潜进去,里应外合,把黄员外的家产全都卷跑了,人也杀干净了,可怜黄员外重孙子都快抱上了却遭了这样的祸事。
最后,倪二老婆来个总结:幸好大老爷把她抓住了,否则我们这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大家都信服的窃窃私语。
墙倒众人推,不知道哪来的一个人,说是见过甄潆涟出来卖豆腐,长的就不是个安分的模样,一脸的调笑风尘气。
还有住在荣国府后廊上的一些婆子,听得八卦最多。
知道她原本是薛家的丫鬟,就想起来——
“这丫头原本叫香菱,听说是为了薛家大爷从金陵带来的,为了争她还打死了人。”
听众哗然。
“是呢!这就是个命里带灾的。”说者看这么多人都关注自己,更兴奋了,“那薛家大爷为了买她,打死了人,金陵待不了了,只好上京来。来了以后,薛家的生意也渐渐不成了,后来薛家大爷也不成了,眼看就要断子绝孙了,这可不都是沾上那女子之后才有的?这就是个祸水。”
“啊……”
“果然如此。”
“看来那荣国府也是被带累了,怕是荣国府有娘娘,才护住了几分,没叫晦气害死了家里人。”
大家都在这个故事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快乐。
只有甄潆涟,在审讯完成,尘埃落定之后,见到了这个狗屁不通充满臆想的供词,而她马上就要被人按着摁手印了。
甄潆涟坐在牢房里一动不动。
她相信自己的靠山是靠谱的,就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可能比较尴尬。
因为——
“父皇,怎么想起来抓一个民女?”忠顺王笑嘻嘻地凑在太上皇跟前打听,“我听说皇兄很看重这女子,刘世在她身边保护了好几个月。”
太上皇眼皮都没撩,和甄贵太妃看戏台上小戏子们演神仙戏,闻言冷哼一声:“怎么,你也为你哥鸣不平?”
忠顺王心中一悚,不知道太上皇那双看似混浊的眼睛里,那分审视,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和皇帝的势同水火只不过是演的一场戏。
但他脸上还是笑眯眯地,劝道:“怎么会呢?儿子是关心父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忠顺王指一指太和殿,又道:“若真是那边的缘故,儿子拼得一身刮,也不与他干休。”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行了行了。”太上皇也不愿看到他这样,这个儿子还算纯良,不能叫他把自己玩没了。沈吟了半晌,他解释道:“那女子,真是妖孽。”
忠顺王傻眼了:“啊?”
他以为他的老父亲,搞出这一套骚操作,是为了给皇位上的皇兄一点儿警告,结果,就这?
要不是老爷子还有后手没吐出来,他真的想问:父皇,你老糊涂了吧!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在他爹面前尴尬凑趣:“啊!这样啊!”
太上皇一撇他那狗样就知道他不信,不过自己作为父亲还是很宽宏大量的,只是一脚踹出去罢了:“仙姑亲自给你老子托梦,还会有假?”
忠顺王觉得,他和他爹不在一个频道。
我们这权谋争霸,爹你怎么修仙拜佛了?你要是喜欢拜佛,把朝堂大权交给我哥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