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大观园，潇湘馆。
王嬷嬷去了几天了，还带着黛玉的亲笔信去找林如海的同年打探情况。
晴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是她也只能干着急，心里胡思乱想，林姑娘找的那个什么大人，一听就是小官，怕是顶不了什么大用。这年头要做事，他们小老百姓自然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智慧，最好用的就是扯虎皮做大旗。
说到大官，她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悄悄地出去了。
王夫人的上房里，宝玉正在拿着书看的津津有味，袭麝二人就在旁边服侍，王夫人偶尔会过来瞧一眼。
晴雯悄悄地摸到后面去，透过窗户踮着脚，冲宝玉挥帕子。
宝玉眼角馀光似乎发现了一道红影，擡头看去，眼睛一亮，悄悄斜着眼睛看身后袭人麝月坐在那做针线，没关注这里，于是高兴地凑到窗前，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来了？林妹妹最近可好？”
想到自从搬到这里来，一天总能见到父亲两三次，真真是痛苦折磨。
晴雯眼睛一转，面上就带上了忧色。
“林姑娘还是那样，只是最近心里存着事，不大痛快。”
宝玉心里黛玉就是天大的事，哪里听得这话，急了：“林妹妹为什么不高兴？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们都不明白她，我……”
“诶诶——”晴雯伸手就要捂嘴，眼角往房内斜，暗示，“你这么大声，是要闹得大家都知道吗？那起子人又要编排什么轻狂的闲话了。”
宝玉心烦地皱眉，心里还惦记着黛玉，却又难免顾忌着在老爷太太的地盘，不好展现。
晴雯道：“林姑娘惦记的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若是别人定是没办法的，但是宝玉你如果想想办法，定然是迎刃而解。”
“是什么？我有什么能做的？”
晴雯心知目的差不多达到了，爽快说出自己的想法。
“原先在府里服侍过的香菱，如今就是前段时日救过二奶奶的甄道长，被人诬陷是邪道抓进牢里去了。我们姑娘家又不能出门，只能干着急，你若是能寻个机会出去打听打听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咱们也能放心一些。”
宝玉怔住了：“抓进牢里，那样的地方哪里是女儿家能待的？”
晴雯又好笑又好气，怎么重点总抓得这么清奇，但是毕竟从小服侍他，也不奇怪。
又道：“若是你能跟那边说说话打点打点，他们或许会看在国公府公子的份上，不屈打成招。”
宝玉把这事自信满满地揽在身上，准备中午见了贾政以后，就偷偷找机会出门。
请问说完事就回了潇湘馆。
回去之后，发现黛玉还在斟酌着下笔，怎么给父亲的朋友回信更合适，见她回来了，愁眉未展，只道：“赵世叔回信说此事涉及宫中，暂无转圜的馀地，得多等些时日放能看清其中缘故，到时再顺势而为。”
晴雯不爱听这些弯弯绕绕的，她是个聪明但是喜欢简单的姑娘，凑到桌前，得意地笑爱出两个小酒窝，道：“姑娘不用担心了，我方才去找了宝玉，他去打点，国公府的面子，贵妃之弟的面子，那些人总要卖的吧！”
“香菱会平安无事的。”
话音未落，门已经被婆子们撞开。
林黛玉只能以惊愕的表情看着王夫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一巴掌甩在晴雯脸上。
晴雯愕然，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也不知道王夫人听去几成，吓得瑟瑟发抖。
王夫人满含厌恶，道：“素日就是你这样的东西，妖妖调调勾的宝玉不学好，把你们赶走了，你还要上赶着凑上来。”
“今日蒙骗宝玉，怂恿着他去掺和这等事，胆敢期满主子，明日就敢反客为主，把主子卖了。来啊，把这个眼大心空不知好歹的丫头给我赶出去，立刻叫他家里来接人。”
晴雯浑身一软，心知这事是不会有转圜的馀地的。
可是——
怎么就这么巧，前脚刚说完，后脚王夫人就发现了。
晴雯浑浑噩噩地被赶出去，回了哥哥嫂嫂家。他哥哥是个有酒万事足的浑人，嫂嫂又是个考遍贾府上下男人的奇女子，那家里哪里是晴雯这样的姑娘待得下去的？
好在虽则她被撵的急，除了身上的衣裳什么都没带走，这回好歹又黛玉念着她。
黛玉托付王嬷嬷在外照顾她，把她接到自己的宅子里。
那厢，贾宝玉在家准备出门时，被贾政撞个正着，贾政早已得了人通风报信，几句话询问之下宝玉就漏了馅，把贾政气的跳脚，直喊着要请家法。
闹得这么沸沸扬扬，贾宝玉被贾政使唤人脱了裤子按在凳子上打板子，打的面如金纸，谁还敢看着？早悄悄地去荣庆堂请老太太。
老太太来了，眼见的宝玉才养出来的一点精神，被几板子打的萎靡不振面如金纸，当下就泪眼滂沱，哭喊着护住宝玉：“我的宝玉啊……”又叫道：“快叫你老子来，干脆打死了，就称心如意了。”
贾政听这话，，上前陪笑：“为这个孽障，母亲累的亲自过来，有什么吩咐，叫儿子过去就是了。”
贾母冷笑，道：“我老了，只恨不能干干净净一气儿死了，不碍你们的眼，谁听我老婆子的话？”
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道：“母亲这话言重了，儿子羞愧难容。”
贾母只不理他，叫人道：“这儿是容不下我们娘们儿了，我们也不讨你们的嫌，现在就套车，我和宝玉回南去。”
贾政只是苦苦哀求认错，又道：“儿子打他，不过是为了使他知道进退，若不能光宗耀祖，也不给自家招灾惹祸。如今他要去耍国舅爷的威风，儿子怎能不急？”
“如今皇后娘娘家，承恩公府都和气的不得了，咱们跟他们比又算的了什么呢，哪里敢去耍皇亲国戚的派头？”
贾母听了，心知这里面应该有什么缘故，但宝玉素日虽有些痴性，但是温柔和顺性子比女儿还娇贵，若说他去做什么贾母是不信的。
眼看此刻情形，心中仍是大恸，道：“我倒不知道我们宝玉在家里待着好好的，怎么又犯了这样大的罪名？”
若说疼宝玉最深的，除了贾母就是王夫人了。然而王夫人正处置晴雯，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宝玉裤子上血迹斑斑，顿时就天旋地转，哭道：“我苦命的儿……”
“老爷管教儿子应分应当，只是多少看在夫妻情分上，珠儿已经去了，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孽障，若是……”
又是一阵哭泣。
贾政见解释无用，家里的女人或劝或护，冷笑道：“他如此不肖，平日里说些疯癫不经之言，我要管教就引得众人护持，如今越发的胆大包天，不如我先打死了他，也省的日后受他的牵累。”
王夫人更是泪如雨下：“珠儿也早早的走了，宝玉好险才捡回一条命来，刚好了几天呢就被打的这样子。若是老爷要教训他，他做儿子的也只好受着，只是我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个指望，若要打死他，就先打死了我。我们娘俩一起去了阎罗殿路上也有个伴儿……”
贾母更是被这一出火上浇油，只道：“你别哭了，现在宝玉小你疼他，把自己的心肝掏出来给他，等他长大了，为官做宰当了公侯老爷了，只怕未必记得你这母亲。还是现在早早撒手，落得干净。”
贾政更是被这话惊的跪倒：“母亲这话，儿子无地自容。”
贾母冷笑，一时间混乱不堪。
贾宝玉被擡起请了大夫上了伤药，王夫人又在旁哀哭，哭的贾政心中也有些懊悔，不该下手这么重。
贾母回头就遣人打听，今天这事是谁搅和出来的。
一打听，黛玉的潇湘馆被王夫人赶走了一个丫鬟，这边宝玉挨打的事就瞒不住了。
贾母又急又气，那晴雯竟然怂恿宝玉做这等事，可见她是心大了，往日竟是看错了她，单只是赶她出去还是便宜了她。
宝玉房里的袭人，往日看着也是稳重的，如今再看，虽有些忠心，但是未免失之灵秀。罢了，罢了。还是给她个恩典，叫她回家去嫁人吧，也算是看在她忠心的份上。
倒是黛玉那里，她向来心细，王夫人做事这么粗暴，还不知她小人儿心里怎么惶恐，只是贾母实在厌恶晴雯的自作主张，连带的对黛玉也有些想法，就没叫她来宽慰宽慰，只叫鸳鸯送了点子燕窝过去安抚。
黛玉早便不是那个夜夜垂泪的人设了，她虽然仍是心思重，但是心中已经有了寄托，知道自己的事情父亲临走已经安排好了，又有王嬷嬷按时进府里跟她对账，告诉她林家剩下的一些田庄产出，平日里操心的事情多，胡思乱想的精神就用到这些地方了。
此刻见鸳鸯来了，虽然仍然为贾母的疏远而伤心，但是还是照常行事，只是心疼宝玉
这一场打，想去看看他，却又顾及此刻自己过去反倒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