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
身旁的位置是空的。
天色晦暗。
倾婳穿衣下床，刚走到门口，被迎面而来的熟悉人影打横抱起，“凉皮蒸好了，时辰还早陪我再睡会儿。”
回笼觉总是比普通睡觉时间长。
再醒来，已经是辰时三刻。
早饭是李玄玘准备的，米粥丶烧饼丶拌咸菜和几样小炒菜。
赶着去摆摊，倾婳就加快了吃饭速度。
近日村中很多人家时常来往镇上，或套驴车骡车，或搭顺路的车子。柳张氏帮忙介绍了一户有骡车的人家，巳时整在村口出发。
将三十份凉皮和配菜装进筐里，留薛晨看家，倾婳和李玄玘出发朝村口去。
前日下过场大雨，地面潮湿。
李玄玘牵着倾婳左拐右拐绕过小水坑，“晌午在镇上，娘子想吃什么？”
馄饨！
必须是西街的馄饨。
西街的馄饨摊儿是两位老夫妻支的，馄饨个头大，用料新鲜实在，味道也好，汤还是浓浓的猪骨汤。
吃馄饨必须要配隔了两处摊子的梅干菜肉饼。
到了村长家，同歇凉的柳张氏打个招呼，两人继续朝村口走。
有骡车的人家载了自家卤炒的鸡杂鸭杂等物和腌制的小菜，价格实惠，酸辣可口十分开胃，听闻在镇上也是紧俏货，别人卖的都不如她家好吃。
倾婳一方面羡慕，一面心想，生意不好做啊。有信心出来摆摊的吃食肯定是人家的拿手绝活，而自家的凉皮，不过是占个新鲜罢了。
在县城门口倾婳两人下车，转道先去张大夫家送鸡蛋糕，再来到郑家的面摊儿。
两方人寒暄一番后，面摊来了客人，郑老爷子回案板前扯面，留他徒弟帮倾婳两人搭摊子。有先前柳二根留下的土竈和案板在，稍微规整规整立马就像个样子。
小面摊实际占了两个摊子的位置，另还占了茶肆门前一部分，露天的小摊单桌子就摆了七八桌，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将凉皮摆出来，倾婳和李玄玘站在摊子后等客人上门。
好半天过去，路过的行人只偶尔给李玄玘一个眼神。
谁让他长得俊。
倾婳：“……”
倾婳扯扯阿玘的袖子，阿玘你得出声叫卖才行。
李玄玘不解其意，以为倾婳在担心凉皮卖不出去。他把竹筐倒过来，摁着倾婳坐下，安慰道：“万事开头难。”
倾婳沈默。你这样是开不了头的。
“卖不出去就自己吃。”李玄玘又道。
倾婳：“……”原本就没多少的信心彻底跌落谷底。
一旁郑老爷子的徒弟看不过去，提点道：“李兄弟，你得喊出来才行。喏，就跟那老伯一样！”他擡着下巴点点路过的扛糖葫芦的老伯。
帷帽下，倾婳杏眸一亮。就是就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老伯：“糖葫芦嘞！酸甜的糖葫芦嘞！两文钱一串！三文钱两串！”
李玄玘：“……”
此时此刻，隐藏在他面无表情下的是深深的抗拒。
隔着薄纱，倾婳仰头期待地看着他。
郑老爷子和他徒弟也十分关注李玄玘的反应。
众目睽睽之下，李玄玘硬着头皮开口：“卖，凉皮！”
倾婳等人：“？”为什么感觉你像在卖毒·药？
为了不让倾婳失望，李玄玘豁出去又喊了几声，但是音量仅限于周围几人能听到的大小。
郑老爷子膀大腰圆一个壮老头实在没眼瞧，给个眼神，徒弟过来雪中送炭。
“李兄弟，你家这凉皮我以前没听说过，好吃吗？怎么卖的？”
李玄玘紧绷着的脊背松懈两分，给徒弟介绍：“是我娘子做的新吃食，清爽可口味道很好，暑热天吃正合适。凉皮三文钱一份，面麸和菜丝两文钱一份，麻酱汤一份一文钱。”
徒弟：“……”李兄弟你这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再看看摆出来的凉皮和一溜配菜，说真的他也心动了，偷偷瞧一眼师父，搓搓手没忍住道：“那我来一碗尝尝。”
李玄玘和倾婳俱是眼前一亮，两人当即配合迅速做出了一碗加料满满的麻酱汤凉皮。
用的是面摊的碗。
收入：六文钱。
徒弟是能吃辣的，所以李玄玘大方地给了两大勺辣椒。
凉皮和拌麻酱的水事先在井里湃过，一路过来仍是凉丝丝的，是以入口那凉爽之感先就把小徒弟征服了，惊得睁大眼睛。他迫不及待又往嘴里塞几口，待品尝到凉皮真正的味道后更是惊为天人。
怎么说呢？
那感觉就像，凉皮，就是为盛夏而生！
“这个凉皮太好吃了！师父你也来尝尝！”小徒弟忍不住呼唤师父。
郑老爷子做好一碗面，给客人端上桌才过来，来了一看只剩个干净的碗底。
郑老爷子：“……”
徒弟摸摸后脑勺，颇为不好意思，然后再要了两碗。他一碗，师父一碗。
郑老爷子不愧是在竈上浸淫数十年的老厨子，甫一入口是被惊艳了下，但还绷得住。越是钻研厨艺一道，便越是明了，能用简单的食材烹调出让人难以忘怀的美味才是真正的大厨。
“瞧着和凉粉差不多，但吃起来实不一样。这凉皮，嗯……”郑老爷子说着话，急急地挑了筷子吃完才接着道：“可惜我那亲家今天没支摊儿，不然配上个卤肉夹饼，绝对好吃管饱！”
李玄玘点头道：“确实。”他们自己家就是这么吃的。
师徒俩围着小摊儿吃着说着笑着的样子，引来行人和客人的关注，大家好奇地过来瞧情况。
这一瞧不得了，在小徒弟一通猛夸和郑老爷子的点头推荐下，掏钱买了一份丶两份丶三份……
区区三十份在县城吃货们的强大购买力下根本不够看。加之半上午这个时候出来觅食的，多是些家中营生不愁或手有馀钱的客人，拿钱很是大方。哪怕一人只买一份尝鲜，凉皮也迅速一扫而空。
而这时也才过去不到一刻钟。
三十份凉皮共收入一百六十三文。因听说凉皮可以拌到凉菜里，有些客人便单买了几张。
距离晌午还远有段工夫，倾婳再次与心爱的馄饨和肉饼遗憾错过。
回到村子，路过村长家两人被柳张氏请进去喝茶。
柳张氏关心道：“卖得咋样？”
东屋，柳小菊沈迷写话本之馀，也探头出来，好奇这个问题。
李玄玘点头，“三十份卖完了。”
柳张氏笑了笑，欣慰道：“这是开门红！大热天来碗凉皮真是神仙都不换，后日再去镇上摆摊可以多做些，绝对卖得完！”
倾婳也是这样想的。
凉皮费事在洗面这道程序上，依昨日花的时间和力气来看，再添十份也有馀力。
同时倾婳也在琢磨另一种吃食：米皮。
凉皮是面做的，米皮自然是大米做的。
“晌午在这儿吃吧。你们叔去秀才公家商量事，这段时间可能会带人外出，就我跟小菊吃饭都不香了。”柳张氏热情地邀请。
柳小菊冲倾婳挥手，“小花小花，你来帮我看看这几页写得怎么样？”
倾婳杏眸一弯，看看阿玘和婶子，提着裙角去了东屋。
李玄玘目光专注着倾婳的背影，她脚步轻快像只翩飞的蝴蝶，冷淡示人的眉眼不自觉就柔和下来。
柳张氏遮住嘴角的笑意，轻咳一声，“咳，晌午备啥菜好呢？”
李玄玘一瞬间坐直，“婶子，我去叫薛晨下山。”说完，拿上筐步伐匆匆地离开。
柳张氏失笑着摇头，起来溜达到东屋窗下，“小菊小花，你俩想想待会儿吃啥？”
倾婳什么都可以，不挑食。
柳小菊比她还不挑，只说最好有肉。
柳张氏拍板定下：“算了，我蒸锅饭，再弄几个菜就成。”
时令蔬果鲜甜爽口，怎么做都好吃。新米还带着浓浓的米香，加盘菌子炒腊肉和蒜苗回锅肉，薛晨又贡献了六碗饭的最高记录。
柳张氏蒸的一锅米饭连粒米都没剩，她神情恍恍惚惚，要知道，这可是连老头子的份都备了。
吃饱喝足，午休时薛晨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把桌子拼起来，垫上被褥，楞是在那上面将就了一觉。
倾婳颇为过意不去，她自己是苦过来的，就很能体会到那种此身不由己的无奈绝望。
当然薛晨肯定比她当时的情况要好，因为阿玘说薛晨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薛晨在京城有宅子铺面，在钱庄有存款。
倾婳：“……”听完她就不是很可怜薛晨了，她还是可怜自己吧。
买完粮，自家的存款已经见了底，加上近日打猎和上午卖凉皮所得，现在才将将二两银子。
倾婳一面着急上火，一面安慰自己还有四十块肥皂，希望能卖个好价钱。这样下个月她吃药的银子就有眉目了。
午后，李玄玘带着薛晨做竹床竹椅，用的是他出发前砍的晒过的竹子。
倾婳特意嘱咐要给她留一根，为了赚银子，她打算试试竹制的家具和摆件。当然不是和村里篾匠争生意的意思，她想尝试的是比较新鲜的样式，做出来首先紧着自家用，其次才是卖钱。
翌日准备凉皮，稳妥起见倾婳仅定了四十份的目标。
忙完三人围坐在槐树下歇凉，柳张氏和柳二根上门来，还带了笔大单子。
“大李子，小花，下个月族里打算向你家定八十份凉皮，分三天送。再有那个鸡蛋糕，先每样定五十块！”
“若是时间合适，还想雇大李子你带村里青壮进山，猎物族里按照镇上的价格再添一成买卖。”
“烤全羊也来两只。”柳张氏补充道。
这么大手笔，难道村里有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