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包裹拆开，里面的东西朴实寒酸。
信，宣文帝一字一句看了，看完眉头紧皱仿佛能夹死苍蝇。
大太监代良立在一旁当隐形人。
空旷的大殿中，气氛凝滞。
半晌，宣文帝沈声道：“代良，你前去庆州，传朕口谕，命雍王即刻回京。”他顿了下，补充道：“就说是回来参加他皇婶的千秋宴。”
代良诺诺应声，正要转身时，却又听上首一拍桌案，冷哼一声，似乎咬牙切齿般挤出来一句话：“叫他把夫人也带回来！”
代良心里一惊。
夫人？
什么夫人？
谁的夫人？
走出大殿后，代良眼前景象还阵阵恍惚。
莫不是，莫不是，雍王殿下娶了夫人？
这下，京城可有得热闹了。
从京城到庆州，先经南北运河到凌州府城，再顺沣江而上，代良一行终于来到庆州。
明日便是中秋节，倾婳坐在槐树下，抱着木盒点了点这段时间存下的银钱。
先前家里添置了一头牛，花费十八两六钱；这两月吃药花去二两银子；但凉皮和肥皂如期待般在县城爆火，一出一进，家里的积蓄再次来到十六两。
好事连连，村里试验稻田养鱼的两亩地也出了成效。先不说肥田效果如何，稻田长势欣欣向荣，鱼苗也长成了大鱼。
前几日田里鱼多为患压倒了边上几棵稻子，村里便组织人手捞鱼，留下自己吃的，扛去镇上卖了二两银子。
当然这银子跟倾婳是没多大关系的，有关系的是柳氏族里先前承诺的两亩上等水田。
水田就在本村，而且上等田可遇不可求，昨日倾婳两人便去瞧过。
节日前后照例是官府休沐的日子，等休沐结束，水田就能转到两人名下。
现银十六两，固定资产有房丶牛丶一亩新开的荒田，以及两亩待入户的水田。
家底慢慢充实起来。
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开荒丶养田。
但今天的任务是烤月饼。
后日中秋节，镇上不设宵禁，官府和商户们联合举办中秋灯会。
柳张氏对倾婳发出同游灯会的邀请，倾婳当即应下。
既然当日要参加灯会，那中秋节的席面就放在了前一日，也就是后日。
除了席面上常见的菜式，中秋节最重要的还得是吃月饼。
豆沙丶枣泥丶奶黄流心月饼是倾婳打算带过去的，另外再添一道布丁当甜点。
李玄玘从外面回来，眉心微蹙似是有心事。
倾婳看了眼，识趣地不多问。
她猜测，应是阿玘族里的消息罢。
不问归不问，倾婳心中像压了石头一般，哪怕抱着银子都不大开心了。
满心期待的月饼出锅，倾婳和李玄玘两人都食不知味，唯有薛晨吃得欢实。
到了夜间。
李玄玘倒腾了一天的话终于犹犹豫豫说出口，“婳婳，教养我的堂叔堂婶来了消息，希望我带你回去参加堂婶的生辰宴。”
倾婳昏昏欲睡的精神清醒一瞬。
李玄玘接着道：“堂婶的生辰在十一月。”
倾婳怔怔看着床头的剪影。
从庆州去京城，如她先前从京城辗转被卖到庆州，至少月馀。
那岂不是，十月份阿玘就要走了？
不，兴许，马上就要走了。
翌日，李玄玘就着手准备回京的事宜。
家里的房屋田地和两只鸡嘱托给柳二根夫妻看顾；两匹马届时容易带走，大黄牛则寄养在柳三爷家；积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咸鱼腊肉，全部装车！
可惜新做的竹榻竹椅等家具没办法带上。
李玄玘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决定把娘子亲手做的小摆件务必装好。
被褥衣衫也都收好，初到京城，万一娘子不适应，看看这些熟悉的物件放松心情。
还有他写的菜谱，厚厚一沓都是各种他学会和听过的美食。
当然，这当中倾婳贡献了许多分量。
再有刚做的一批肥皂，李玄玘预备留出几块给皇叔皇婶和京中的好友做见面礼。
对这次回京要带的一应物什，小到针线米面大到碗筷，李玄玘都写在纸上做了归置，以免到时落下可不好返程拿一趟。
倾婳：“……”
当李玄玘把单子拿给倾婳看时，倾婳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阿丶阿玘是要把家里搬空吗？
果酱都要带，腌菜也要带，菜地结的那些蔬果还打算摘下来带走……
这日夜里，倾婳做梦，梦到自己站在空荡荡的家里，屋里屋外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
一阵风吹来，萧瑟无比。
她被吓醒了。
想了想，倾婳偷偷下床，摸黑在墙缝里藏了一角银子。回来心虚地躺下，嗯，她也是要吃饭的嘛。
中秋节前一日，众人齐聚柳家。
鉴于人多，就分成了三拨。
柳二根和柳张氏在厨房忙活，李玄玘和薛晨在院里搭火堆烤肉，倾婳和柳小菊在东屋研究话本。
在将近三个月的努力下，柳小菊于昨日写完结局。
倾婳属于全程追读的忠实读者，对话本有着深厚的滤镜在，反正她看完觉得很好。
倾婳建议，给别人也看一看。
柳小菊叫来薛晨，把话本塞给他。
薛晨看了俩人一眼，清清嗓子，拿出他最畏惧的夫子架势开始翻看。
然后……
眉头越皱越紧，但翻页的动作一点不慢。
两人紧张地等待。
那头，李玄玘重重咳嗽一声。
没人搭理他。
李玄玘怒瞪一眼薛晨的背影，视线一转落在倾婳身上时，就变成了幽怨。
他高声唤人，“娘子，这个调料你来帮我看看！”
倾婳一过去就被缠着问这个问那个，她也不懂阿玘是不是真的不清楚，明明上次烤肉就叫她帮忙。
大餐安排在晚上，晌午两家人就随便弄了些饭菜。
午后接着准备席面。
李玄玘提起过阵子回京城的事，将房屋丶田地以及两只鸡托给柳二根和柳张氏。
“这没问题，那你们还回来吗？”柳张氏应下后问道。
李玄玘肯定道：“回来。”他发出邀请：“我和娘子成亲时未办婚仪拜堂，想在京城补上，届时请婶子和柳叔前去观礼。”
“哦？”柳张氏眼睛都亮了，“那你可得早点来信，我们好添份礼。我跟老头子大半辈子去过最远的地就是庆州府城，京城太远了。”她摇着头。
“我叫薛晨来接婶子。”李玄玘坚持。
“那成，到时家里没什么大事我就带你婶子去！”说话的是柳二根，他冲柳张氏笑笑，“咱一辈子没出过府城，有机会去外头看看就去呗？”
傍晚时，柳敬祖夫妻带孩子回来。
大家通力合作，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过几日便到了柳小菊堂姐柳玉茹嫁人的日子，据说她家准备的席面很是令人大开眼界。
作为村里唯一一户外来户，倾婳两人也接到了她家的邀请，申婶子还说不让她们随礼，只空着肚子去用席。
中秋节当天，城里的商户们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准备，白日里只显忙碌，等到了傍晚街头巷尾的灯笼亮起来才显繁华热闹。
这日上午，李玄玘驾着马车，带倾婳来镇上看大夫。他派人回京城打听国公府的消息，拿到了当时那个药的药方。
倾婳不知道这件事，只看到阿玘给了张大夫两张方子，以为是之前修改过的药方。
中秋节过后，张大夫要去府城，年前都不回沣水镇。
修改后的方子对症下药，先紧着吃两个月。等到京城，李玄玘计划先请太医院给娘子会审，同时打听民间名医。
倾婳全然不知他那么多打算，一心惦记西街的馄饨。
馄饨皮薄馅大，漂在泛黄色的鸡汤里，浮头撒了把小葱花，轻吹口气，香气极为含蓄得四溢出来。
这次不吃梅菜薄饼，买的是隔了两家摊子的酥饼夹卤货。
酥饼夹卤货是近日镇上爆火的新品，追根溯源还能找到倾婳这里。最开始是柳二根卖卤肉夹饼引起的潮流，后来酥饼丶煊饼丶甚至炊饼都能夹东西，从卤货到炸鱼丶鱼丸丶豆干豆皮等等不一而足。
就像倾婳让夹的是鱼丸丶豆皮和卤蛋卤菜，李玄玘让夹的是各种肉，他喜欢吃肉。
“京城也有家羊肉馄饨，用羊骨熬的汤底，味道也很好。”李玄玘装作不经意间说道。
倾婳点点头，注意力则全放在眼前的鲜虾馄饨上。
李玄玘绞尽脑汁另想了几样吃食，“烤鸭也不错，八宝鹌鹑丶金丝桂花糕还有火腿煨笋丝。”
吃喝玩乐他确实不在行，除了特别有名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别的来。
倾婳再点点头，吃了口夹饼。
李玄玘：“京城好玩儿的地方也很多，到时我带你去马场骑马。”
倾婳反应淡淡，看得李玄玘心下挫败。
回去的路上，李玄玘紧紧抓着倾婳的手，张嘴多次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婳婳，你是不是不想去京城？”
倾婳身体一僵。
李玄玘将马赶到路边，侧过身正对倾婳。
倾婳垂着脑袋，心里有心虚，也有愧疚。
李玄玘将人带到怀里，轻抚她的发顶，安慰道：“那就暂时先不去了。”
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紧了紧，倾婳仰起头，但是教养你的堂婶要过生辰了。
“备份礼送过去就可。”李玄玘在她手心挠了挠，含笑道：“我送了几十年的礼物早没了新意，还得娘子帮我出主意。”
倾婳其实想，我不去，但阿玘你可以去，便在他手心写下。
李玄玘微蹙眉，“我怎能丢下娘子？况且我若回京城，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脱身。”
千秋宴后就进了腊月，腊月到正月都是各种重要的节日宴会，再往后春闱丶祭祖丶宗室婚礼一直持续到七八月份。秋日正是围猎的好时机，若是去塞外等回京城又到了十月份，还来这么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