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妾
倾婳垂眸,她当然不能说,其实不回来也行。
她最近经常做噩梦,总是梦到阿玘的家人强硬蛮横,逼迫阿玘另行娶妻,而她被没名没分留在李家,关进一处小院自生自灭。
还有一次,她梦到自己像之前一样被灌药,好像是死了,也好像是又被卖给了人伢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如分开得好。
敏锐地从她的沈默中察觉到什么,李玄玘心里一慌,下意识将人抱得更紧。
“倾婳,我们虽未拜堂,但在官府上了婚书。”
闻言,倾婳更加心虚愧疚。她对不起阿玘,是阿玘先救了她,但是……
倾婳摇摇头,写给阿玘,若族里不同意,那她就回清河村,但阿玘要听族里的安排。
李玄玘也摇头,“不会不同意的。”
“我只是族里旁支子弟,及冠后分家,在族里的安排下领了份差事,但能力平平,全靠爹娘留下的产业为生。旁支子弟不受重视,婚丧嫁娶也只消往族里报一声便可。”
李玄玘开始睁眼说瞎话。
倾婳倒听进了耳朵里,一面心疼起来,一面回忆国公府那些犄角旮旯过得连得脸下人都不如的旁支,好似确实跟阿玘说的一样。
这么说,她那些都是胡思乱想了?
倾婳歪了歪头,心中依旧有顾虑,但不似先前般抗拒。
车轮重新动起来,缓缓朝着清河村驶去。
行到半路,忽见前方出现一队人马。
有马有人,马车也有顶,比她们这露天的车板豪华许多。
两人都没太在意。
这附近有几处农庄,县城或府城的大户人家偶尔想起会过来住几日。
李玄玘放慢行车速度,免得挨近了吃前头一嘴灰尘。
回村后先去柳三爷家还车板,马也留下托他家照顾,仅每日薛晨去山上割草送饲料来便不多管。
倾婳本觉得这样当撒手掌柜不太好,但几次过来都见柳三爷精神奕奕伺候两匹马,身后经常跟着一群村里的小孩儿,祖孙间其乐融融。加上跟他们提过把马接走,结果一家人都摆着手说不,还说对着两匹马吃饭都能多吃几碗,便也就罢了。
中秋佳节,倾婳两人走在路上,遇到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李猎户你快家去吧,刚来一队车马,气派得很,进了村就拉着人打听你的信儿!”
倾婳疑惑地扭头,看向李玄玘。
“别怕,应该是堂叔派来接我们去京城的人。”李玄玘解释,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天了。
话虽如此,倾婳还是有点紧张。
两人提步往家去。
与此同时,陌生来客在村中又一次引起了众人的议论。
正在外串门的申燕娘听着这消息,脸色当即一变,丢下人就冲回了家。到家时,正好听到上门的小姑子在那儿绘声绘色地炫耀马车多气派护卫也气势逼人,活像那是来找她家的有钱亲戚。
申燕娘一瞧,旁边还坐着她闺女呢,急冲冲上去拽着人就往屋里去。
柳玉茹懵了,旁边人也懵了,跟那儿大肆炫耀的小姑子更懵了,“我嫂子这是干啥呢?”
进了屋,申燕娘脸拉老长,语气沈沈警告柳玉茹:“别听你小姑说的,再有两天就是你的婚事,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待嫁,听着没!”
柳玉茹张嘴想说什么,被申燕娘一顿抢白嘁吃喀嚓输出:“那李猎户就是哪里的富家公子又怎么了?商户低贱,哪比得上周秀才前程似锦?若是祖坟冒青烟,少不得周秀才还能步步高中入朝为官,到时你就是官家娘子!听着没!可别猪油糊了心思,看不清谁好谁赖!”
“再说你当那李家是那么好攀的?”
“他娘子也就现在看着风光,别忘了当时可是被买回来的!便是咱们寻常人家,买回来的也只能做妾!现在人家里找上来了,往后有那小娘子哭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申燕娘的语气里还带着那么点酸不溜丢。
虽说她说得不无道理,但实在不怎么入耳,柳玉茹蹙起眉:“娘!背后议人非君子所为!”
“哟哟要做秀才娘子了就是不一样!还会用大道理教训你娘了?”申燕娘恼羞成怒,伸出手指使劲点着柳玉茹额头。
不怎么被看好的夫妻俩在村长家门口见到了那队略眼熟的车队。
这次门前倒是没有围观的人。
李玄玘偏头不时观察倾婳的表情,生怕她在胡思乱想。
“他们来得人多,家里肯定住不下,娘子你觉得该怎么办?”
倾婳回过神来,一听觉得对哦,这么多人吃住都是问题啊!紧接着倾婳就担心起另一件事,说起来,这些人应该自带了盘缠吧?
李玄玘猜测,来人可能是之前在凌州就见过的太监张立,是皇叔听闻他失踪后派来寻找自己下落的。
等真见了面,与张立一同的还有大太监代良。
饶是李玄玘颇沐皇恩,也不敢轻视这位深得帝心的大太监。
代良也同样不敢轻视这位雍王,要知道,这位王爷自小被天子亲自教养,更是如今皇室这一辈中唯一封王的皇子宗室子。就连序列也从了皇帝亲子排序,行六。
“公子!老奴见过六公子!”代良激动起身冲李玄玘行礼。因是在宫外,且提前得了薛晨的提醒,所以行的是作揖礼。
张立及随行的小太监侍卫们有样学样,跟着代良行礼。
这场面,让柳二根和柳张氏下意识跟着站起来。
李玄玘将代良扶起来,让众人免礼,并介绍倾婳:“代管事,我堂叔堂婶近来可好?”
“都好!此次就是主子派奴才前来,接六公子回京。”代良垂着眉眼,一副瞧着温和很好说话的模样。
李玄玘点头,接着向他介绍倾婳,“这是我娘子。这是于我有救命恩情的柳叔柳婶子,这段时日对我与娘子也很是照拂。”
又介绍代良等人,“这位是代管事,这位是张管事,皆是得我堂叔看重的管事。”
代良和张立登时一脸惶恐。
这时代良才敢擡眼略瞧了倾婳一眼,见礼:“老奴见过夫人。”快速移开后,将目光转向柳二根夫妇。
后头柳二根和柳张氏脸上扯出僵硬的微笑。
柳二根:“顺手的事。”
柳张氏:“不值一提。”
代良郑重向两人行一礼,“临行前奴家老爷千叮万嘱,务必要奴才代为感谢恩公一家。路途匆忙,只来得及备一份薄礼,请恩公老爷老夫人一定收下!”
柳二根&柳张氏:“……”
两人的眼神不自觉瞟向院里一个小山堆。
薄……礼?
呆滞后转向李玄玘,见他轻轻点头,柳二根嘴角狂动,心说就是你点头也不行啊!他是那种人吗他?这么多东西他要收下他成什么人了?
柳二根摇头摇得跟抖面粉一样,不行不行,他不能收!
柳张氏拉他一把,却点头应下,笑着道:“都是我们该做的。”
柳二根扭头瞪她,老婆子你真敢应啊?
柳张氏心里自有盘算,收了就收了,等人一走,再把东西搬大李子家去不就得了?
代良准备好的说辞都没了用,不过不多费口舌是好事,当下便对柳张氏的印象好上不少。
寒暄过后就是一阵沈默。
然后是张立作响的肚子打破了沈默。
宫里的太监说是伺候人的,但哪里都分个三六九等,皇宫尤甚。代良和张立这种有品级的太监养尊处优许多年,一路奔波下来早就吃不消了。
柳张氏终于找到了离开的理由,当下拉着老头子起来,“诸位饿了吧,我去备些吃食。”
柳二根:“都是些农家人的粗茶淡饭,望各位不嫌弃。”
张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有饭吃哪还顾得上别的,当即摇头含笑:“不嫌弃不嫌弃,麻烦老爷夫人了,我让几个小的过去帮衬!”
两个大太监带了三个随行小徒弟,看模样年纪也才十二三四岁,面容清秀身量瘦小瞧着就可怜巴巴的。
柳二根摆摆手,“厨房地小盛不了太多人,我跟老婆子俩人就行。”
倾婳目送二人离开,其实她留下挺不合适的。阿玘长辈派来人,定是有话带给他。
果不其然,接下来倾婳收到了来自那位代管事的好几个眼神。
虽然不明显,但在场的除了阿玘都是倾婳不熟悉的人,她对陌生人的视线极其敏感,一下就察觉到了。
她想了想,在阿玘手心写:“点心。”
桌上本来茶点齐全,但谁让来的人都饿了,一人一块盘子早就空了。
李玄玘没答应,小声同她道:“叔婶正在做饭。”
言外之意,就是不用点心。
倾婳对着茶杯叹气,阿玘怎么不会看眼色啊。
李玄玘抿嘴无声一笑,他怎么看不出来?
“薛晨呢?”李玄玘环视一周,发现某人不在。
院里站得笔直的侍卫中出来一人,回道:“回六公子,薛侍卫带人去买东西了。”
张立补充:“说是去买吃食。”
李玄玘点头表示知晓,然后道:“家里屋舍只几间,床被也不足数,不能留诸位过夜,这段时间只能先麻烦二位管事带人在镇上找间客栈。”
张立:“啊?”
‘啊’完他反应过来,忙轻煽自己俩嘴巴子。
代良比他稳得住,但表情眼神也露出了错愕。
咱们大祁的雍王连间宅子也盖不起了吗?
看出在场人的想法,李玄玘默默举杯抿了口茶。盖是肯定盖得起的,但他家婳婳说了,不能坐吃山空,爹娘留的遗产以备不时之需,平时吃穿用度一针一线一米一饭要靠自己本事赚!
总结一下就是:娘子怕他去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