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砍竹挖笋。”
“打猎捕鱼。”
“编竹席丶补房顶。”
“还有开荒种地。”
李玄玘如是这般回答:“总不能闲着什么都不做,这些天他们的饭食得我们管。”
饭=粮=钱。
倾婳果断点头。
对!阿玘说得没错!
不能光吃不干。
回到前院,阿玘去了厨房,倾婳坐在槐树下等饭。
檐下一排人埋头做事,空地上摆着做到一半的竹榻,槐树另一边的树冠下,两位管事带着三个小少年编竹筐。
倾婳观察几眼,除了两个管事大家都没有偷懒。
阿玘端着早饭出来,红豆大米粥丶包子丶小葱摊鸡蛋和一盘青菜炒豆腐。
倾婳没先动筷子,而是回屋捧了针线篓子出来,把自制手套给阿玘,让他分给三个小孩儿。
篾条剌手,手上没茧子的人摸一阵就会火辣辣得疼。
李玄玘拿上手套走过去,代良和张立瞧见放下茶杯忙起来,“公子。”
李玄玘擡手,“无事。”然后转头把手套交给慌不叠跟着起来的三个小徒弟。
三个小徒弟感激涕零地接过,下意识望向师父询问。
代良和张立:“……”
徒弟编筐,师父喝茶。
两人立马就心虚了。
代良面不改色,“快些戴上吧!是公子和夫人心善,怜惜你们几个年纪小,心里头可记着了,待会儿干活儿更麻利才行。”
三人战战兢兢点头,转身冲着树冠另一头谢恩:“多谢公子和夫人恩典!”
倾婳被这架势吓得手足无措,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抓着阿玘的衣袖求救。
“是夫人心善。”李玄玘纠正这点,“接着编筐吧。”
之后他带着倾婳坐下,“包子刚出锅,尝尝味道如何?”
心有馀悸地往树冠对面瞧了眼,倾婳才开始用饭。新出锅的包子冒着热气,她鼓起腮吹了吹,贝齿轻咬下去,是山菇笋丁馅儿的,加了猪油渣。她擡眼看阿玘,点了点手里的包子。
“我吃过了。”李玄玘含笑问。
倾婳点头,阿玘的手艺见长。只要不心血来潮搞研发,他从自己这里学的菜都是可以的。
不过这面是什么时候发的?
“今早五更天刚过,代管事就领着人来了。”李玄玘压低了声音回答。
倾婳空出只手,表情吃惊,张开手比划了下。
李玄玘颔首,“他们来时没用饭,我让薛晨带人和面烙饼子。和的面还剩两大盆,我就用了一块捏包子,已经熟了有段时候。”
今天上午没什么事,下午要准备做凉皮的面团,明日是小菊堂姐的娘家宴,后日是正式出门的成亲礼。
辰时过半,倾婳用完饭见时间还早,便想上山采菌子。
草帽丶手套丶小木铲和竹筐,加上两个竹筒的凉白开,装备齐全,倾婳和李玄玘出门。
代良和张立站在门口,巴巴地目送夫妻俩迈进大山。
张立往前靠近,“代哥哥,你觉着皇上能答应这女子留在王爷身边吗?”
便是这女子如此貌美,先不说出身,就只口不能言这一点,依他们皇上对雍王的宠爱就恐怕不会同意。
代良沈吟着摇了摇下巴,“难说。”
“代……代哥哥这是何意?”张立这下是真惊着了。
代良摇摇头,往旁边空地行了一段,“这也没别人,咱只提点弟弟你一回。”
张立肃起神情,拱手敬了敬代良,“代哥哥请说。”
代良道:“皇上看重雍王,这是宫里宫外都门清儿的事。”
“是。”张立犹豫着,想着这清河村到底天高皇帝远的,就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了,“咱听传言说,皇上有意雍王?”
代良拉着脸,“咱就是要说这个。皇上立太子二十八年未曾变更,怎的一朝雍王及冠入朝便有了这起子谣言?”
张立再一拱手,请代良继续。
他心想,还不是因为这位太子太过平庸敦厚?
代良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位同僚也动了心思。他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咱们做奴才的,只要时刻记得,主子永远是主子。”
张立琢磨着这话。
他起了心思想上雍王府这条大船不是没有原因。
八位皇子中,除了太子,便是二皇子及冠后也只得了个郡王的爵位。
反观雍王,四岁时就承了先雍王爵位。年前及冠,曾听闻皇上有意在‘秦’‘楚’‘燕’中择一字为其加封。这三字地位极高,且二字王爷,本朝开国来仅有六位。
其中两位便是雍王的祖父和父王,分别是雍齐王和雍翊王。
雍齐王乃先皇同母亲弟,封号中的‘齐’原本为‘祁’,因避讳国号,这才改为‘齐’。
先皇昏庸,但对胞弟可谓荣宠无上。
当今登基后,对堂兄加封,这便是李玄玘的父亲雍翊王。
两代雍王深受皇恩,且为大祁征战多年。
历来没有李玄玘这般的宗室子,初及冠还未入朝便要再次加封。如此等太子登基施恩,莫非还要再加封三字?
别说本朝,便是先朝也没有过这种例子。
便有人揣摩圣心,言圣上属意雍王延续国祚。
若是别的皇子肯定没人信这种谣言。但雍王一来深沐皇恩,二来其本人姿容学识皆是不凡,及冠前曾去边关历练,领队数次击退北狄劫掠人马,堪称文武双全。
此次凌州水患,雍王又是一桩功绩加身。
观先皇一脉和雍齐王一脉,说句大逆不道的,皇室祖宗们泉下有知只怕也更属意后者。
只是听代良这话,皇上像从未起过废太子的念头。
张立有些摸不准,心里的小九九开始活泛起来。先看皇上对这位娘子的安排,若是同意她留在雍王身边,且位分不低,那自己的打算就要落空了。
毕竟,一国太子的妻妾出身必不能太低。
李玄玘自是不知,有这么个不相干的人为自己的前途苦心孤诣。
他和娘子找菌子挖野菜摘野果,不管做什么都乐此不疲。
“上次熬的果酱快被薛晨吃完了。”李玄玘护着背筐,从树上跳下来,“菌子也不算多,长辈亲朋都送的话必定不够,回京前我在村里收一些。”
“用我带的那些银票。”李玄玘道。
倾婳这次没拒绝,因为她们自己的攒的银子根本不够祸祸,还是留着买地吧。或者她一个人回清河村的路费。
日头高升,两人准备回家。
李玄玘在前面领路,牵着倾婳下山,“晨起发的面还剩两大盆,晌午饭蒸馒头吃,再炖一锅菜。”
白菜粉条烧兔子肉,家里还有炸丸子和炸豆腐,都添上一锅炖。
倾婳想了想,觉得再加一道清炒扁豆,还有丝瓜汤。
扁豆藤爬满了一面墙,看着绿油油一片,凑近了才知道藤上都是扁豆,根本摘不完,而且再不吃就老了。
丝瓜也老长一根,不赶紧吃只能掏空了刷锅。
好像南瓜也积了不少,再做一锅南瓜土豆吧。
回到家,洗净换衣,李玄玘挑两个侍卫来厨房揉面。倾婳去后院摘菜,代良和张立主动带三个徒弟帮忙。
扁豆一竹筐丶绿叶菜一筐丶丝瓜一筐,番茄也结了不少,干脆把能摘得都摘了。
忙活完大家都是一手泥。
张立攥着香皂来回搓洗,赞叹道:“这么个小东西竟洗得如此干净,等回了客栈,我可要叫桶水好好搓一搓。”
张立带的小徒弟捧着洗净的手嗅了嗅,“师父,这还有香味呢!”
“是,听公子说是添了精油。”张立笑道,“洗干净了,咱们去前头帮忙!”
馒头蒸了两锅,还在炖菜上焖了一层花卷,出锅前代良就派人去叫开荒的侍卫回来吃饭。
人太多,李玄玘安排侍卫将大圆桌搬出来,再一人分一个海碗。
白菜粉条炖肉丶炒扁豆丝丶南瓜焖土豆和丝瓜汤,三菜一汤俩馒头,不够再去添。
大圆桌被代良张立带着侍卫占了。
倾婳和李玄玘依旧在槐树下的小方桌用饭。
“晌午他们留下休息,东西屋两间都打扫了出来。家里没有多馀的被褥,今日他们便在竹席上将就一觉,明日起自带被褥。”李玄玘是不想家里有这么多人的。
但每日来回两趟折腾人不说,阵仗还大,再说下午还用得到他们。
这些人自己愿意,倾婳没什么意见。
饭吃到一半,倾婳才发现好像缺了个人。
薛晨呢?
李玄玘给她夹块肉,回道:“他去镇上办事了,下午便回,大家吃完再给他留饭。”
没有便不留了。
大锅饭就是香,倾婳用了半个馒头一碗菜一碗汤。
午憩后,李玄玘带人揉面。
这一整天除了面就是面,让代良产生了错觉,莫非自己来的不是南地?
揉面丶洗面,然后揉面切面,晚饭吃面条。
炸酱面和番茄扁豆鸡蛋面。
尝过第一口,所有人都没了疑问。别问,问就是怎么这么好吃?
张立冲薛晨竖大拇指,“薛侍卫,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半下午时薛晨归来,今日这晚饭便是他掌勺炒了番茄扁豆鸡蛋。
肉酱是李玄玘下厨熬的,黑乎乎的,但众人吃进口,味道竟然也意外得好吃?
酒足饭饱,李玄玘就开始送客,并交代代良明日用过早饭再来。
有了今天的经验,代良打算卯时过半到。
似乎公子这里还有一地的生面汤要处理?
薛晨磨磨唧唧不想走,今天侍卫们做了三张竹榻,他想留下来过夜。
李玄玘铁面无情,并叮嘱:“明日早点来,帮着蒸凉皮。”
次日倾婳起得也早,三更天就撑着精神爬起来,蒸完婚宴要的凉皮还多出二十张。
去镇上摆摊还是留着自家吃,就等醒了再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