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容不下他
沈侍讲在课堂上先后点评了李易与李穆的作业。
无论是李易还是李穆，以及他们的伴读，四个孩子都听得很认真。
李初听着听着，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沈侍讲评价完李穆的作业，视线一扫下面就看到李初光明正大的在课堂上睡觉！
脸色微沈，沈侍讲板着脸走到李初的身边，用戒尺拍打书案！
他刚才一直在点评，李初却在睡觉！如此不尊师重道！让沈侍讲怎能不气！
戒尺拍打书案的动静惊醒了李初，猛地擡头，迷迷糊糊地望着沈侍讲，一副呆楞的模样。
江羡跟李穆不忍直视，觉得李初真是太大胆了！竟然在先生讲课的时候睡觉！
李易回头，一脸兴味地看着李初，显然是幸灾乐祸。
王远转头看李初，眼神有些诧异。李初不止对太子不尊，还不尊师重道！这也太猖狂了！
沈侍讲面色肃然又威严，等着李初出声认错。
谁知，这小子撑着头看了他一眼，又倒头睡下了！
他怎么敢的！
沈侍讲气得拿戒尺继续怒拍书案。
李初被这动静惊吓得睁大眼睛，身子哆嗦了几下，然后直接晕倒了。
沈侍讲：？？？
楞了一下，他出声喊道：“李初！”
李初毫无反应。
沈侍讲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恼怒，连忙蹲下身去搀扶李初，摇晃着他。
“李初？”见李初真的晕了，沈侍讲慌了。
李易与李穆还有王远跟江羡同时起身凑过去，四人神色吃惊地看着李初，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李易低声问道：“莫不是被沈先生吓晕了？”
沈侍讲：……
这话让沈侍讲心里更是紧张，连忙将李初扛起来，先带他去找御医。
王小七跟阿明在外面守着，两人还没有离开。看到沈侍讲扛着李初神色慌张地从里边跑出来，两人立马迎上去。
“公子这是怎么了！”阿明是刚调到暖阁伺候李初的，对李初的病情了解不多。
王小七激动地说：“定是公子受到刺激昏厥了！先把他放下，万不可颠簸身子，会伤着他的脑子！”
跟沈侍讲说完后，王小七转头命令阿明：“去将白御医找过来！告诉他公子又晕厥了！”
阿明立马跑了。
李初被沈侍讲跟王小七抱回到课堂上。用两张书案拼成小床，将李初放在上面。
王小七面色担忧，询问沈侍讲：“能否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知卑职？”
沈侍讲哪里知道李初是个病秧子，面色无奈又愧疚地说：“沈某在讲学，他却在睡觉。沈某提醒他，或许是用戒尺拍打书案的声音惊吓到了他，人就晕过去了。”
王小七：……
面色尴尬，他也没想到李初竟然会被吓晕。
李穆跟江羡皱着眉头望着李初，两人还以为李初是个好夥伴。哪成想李初如此脆弱……
李易与王远也是一副覆杂的表情盯着李初。
现场的气氛有些沈闷。没人开口说话，几双眼睛全都盯着李初。
沈侍讲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李公子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这个学生是什么情况，以后他才知道如何对待李初。
王小七看了眼李易跟李穆，低声说话：“公子头部曾经受过重创，前不久又受了伤。虽然能幸运醒来，但是失去了记忆，还时不时会晕厥，受不得刺激与惊吓。”
沈侍讲无语，要是有人提前把李初的情况告诉他！何至于变成这样！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李初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状，沈侍讲松了口气，高兴地说：“醒了！”醒了就好！
李初一看到他，眼神变得惊吓，浑身哆嗦起来。
沈侍讲的脸色顿时僵住了。十分无措，怕又吓晕李初，立马后退好几步。
王小七凑过去与李初对视，关怀地问道：“公子，头难受吗？”
李初的身子已经不哆嗦了，擡起手摸着头，慢吞吞地说：“有点头晕。”
沈侍讲想说话，但又怕惊吓到李初，只能憋住。心里十分后悔拍那几下桌子！真要是把李初吓出好歹，万一被皇帝责怪怎么办？
王小七哄着李初：“卑职先带公子回暖阁吧？”
“不行，义父让我过来念书。我要好好学习。”李初摇头，声音很小声，一副虚弱的模样。
听到这话，李易的嘴角微微抽搐。这小子都敢在课堂上睡觉，哪里像是要好好读书的样子？
王小七表情无奈地劝说道：“可是公子刚刚晕厥了。需要好好休息。”
李初面色坚定地说：“我不回去，我要待在这里念书。我就躺着听先生讲课，也不知可不可以？”
说完这话，李初转头寻找沈侍讲的身影。
沈侍讲心里当然希望李初回去休息，但是这小子不肯回去！他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温声细语的对李初说话：“既然李公子身子不适，应当回去好好静养。这里毕竟是学堂，沈某还要给其他学生讲课，李公子留在这里，无法好好休息。”
李初非要赖在这里，坚持说：“不行。我既然答应了义父要好好念书，就一定得努力学习！”
沈侍讲：……
心好累！他怎么碰上这样的学生！
见李初这么倔，非要留在这里继续听课。沈侍讲可不想再刺激到李初，生怕把这小子又吓晕了。只能答应他。
于是，李初就这样躺在两张书案上听课。似乎是觉得平躺不太舒服，还特地吩咐王小七：“去抱一床被子过来，再弄个箱子给我倚靠。”
沈侍讲：……
你小子不如直接回住处躺下！岂不是更舒服！
他真是搞不懂李初的脑回路，非要来赖在这里受罪！
考虑到李初身子不好，沈侍讲只能把话憋在心里，所以脸色不太好看。
李易不悦地盯着李初，他们坐着上课，李初却能躺着上课！这叫什么事！凭什么比他这个太子还会享受？
李穆看到李初这么舒服，心里产生几分羡慕。如果他的身体不好，是不是就能像李初这样恣意任性了？
王远眼神深深地凝视着李初。
江羡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觉得还是得拉拢李初！李初这个人利用得好，可是一大助力！没准可以让李初去碰瓷太子！
白御医赶到上书殿，给李初检查了一番，确定李初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不过还是再三叮嘱：“万不可受刺激，更不能受惊吓！”
沈侍讲听到这话，眼皮跳了跳。心里决定，以后对李初这个学生放养了！能学就学，不能学也不会强逼李初学习。
王小七支使阿明回暖阁把被子抱过来，李初对阿明又吩咐了几声：“带些好吃的过来，蜜饯瓜果茶点都不能少！”
阿明惊讶地问道：“公子不回去休息吗？”
李初都这样了，还要在上书殿学习？
李初表情认真地说：“义父让我来这里念书，我得努力学习。怎能因为身子原因就放弃读书？这样不好，对不起义父对我的看重！”
阿明听到这话都被感动到了，想必转告到皇帝那里，皇帝也一定会很感动！
虽然李初说得大义凛然，李易却觉得很虚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眼神鄙夷地盯着李初。
沈侍讲打定主意不管李初了，所以面无表情地对李易他们说道：“今日讲《大诰》篇。”
然后就真的不管李初了，让李易他们认真听课，沈侍讲开始讲学。
李初见沈侍讲开始上课了，装模作样的找书，然后胡乱翻页。
王小七还没退出去，看到李初这样，替他觉得尴尬，连忙帮着李初找到《尚书》然后又翻页到《大诰》这篇文章。
李初摇头，低声跟王小七说：“你别打扰我学习！”
然后李初换了一本书，将《诗经》打开，选了一页，表情认真地点头，说：“先生肯定讲的是这一页的内容！”
王小七的眼角剧烈抽搐起来。
不！根本不是！
他不知道李初哪里来的自信。
李易跟李穆看似在认真听沈侍讲上课，实际上一直在留意李初的动静。听到他们说话，好奇地回头望向后面。就看到李初手里拿着《诗经》正面色认真地盯着这本书。
李易好久没见到这么蠢笨的人了，实在是憋不住，扑哧一笑。
王远也楞了一下，先前李初如此巧言善辩，他还以为这是个聪明人，没想到李初竟然连先生在讲哪本书都分不清楚。
李穆表情覆杂地看着李初。原本还想拉拢对方，可是李初不单身子脆弱，人好像也笨笨的。他可不想要个猪队友。
江羡心里激动。还以为李初很聪明，没想到挺笨的！如此一来，就更好利用了！
王小七发现太子在笑话李初，苦着脸再次拿起《尚书》塞到李初手里，还翻到了《大诰》篇，告诉李初：“公子，沈先生讲的是这篇文章。”
沈侍讲当然也在关注李初的动静，看得额头冒出青筋，平静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是吗？”李初没看他们，一脸将信将疑的模样，把《诗经》放下，拿着《尚书》看《大诰》篇。
沈侍讲吐了一口气，别开视线，不再看李初。继续淡定地讲课。
李初眼睛盯着书本看了一会儿，又擡头望向沈侍讲，然后又低头看书。乍一看还是挺认真听课学习的！
沈侍讲见他学习态度不错，总算是给李初一个正眼了。
李初拿起笔，发现砚台没有墨水，转头看向王小七。
王小七正在认真听沈侍讲上课。他觉得李初肯定是听不懂这么深奥的内容，所以得帮着李初记下来，回头再给李初补课！
见王小七没关注他，李初只好放弃写字的想法。直到阿明带着阿非他们过来，李初高兴地朝他们招手，让他们进来。
明辨是非四个人都拿着东西，来到这个地方，看到太子跟四皇子还是挺忐忑的。四个人无声的向太子跟四皇子行礼，然后凑到李初身边，开始伺候他。
阿明把箱子放到李初的身后，然后将被褥紧挨着箱子摆放。
李初顺势靠后，倚靠在柔软的被子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阿辨将瓜果点心摆上。小声询问李初，要不要剥瓜子。
李初点头。阿辨开始卖力剥瓜子！
阿非殷勤的给李初捏腿。
阿是发现砚台没有墨水，赶紧磨墨。
王小七皱着眉头，觉得他们都待在这里伺候李初会影响课堂。使劲瞪着这几个人。
看到李初这副享受的样子，沈侍讲用力捏着书本，一字一顿的继续讲课。
李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一个堂堂太子都不能如此享受，李初这个来路不明的养子凭什么能这样享受！
李易一脸生气地站起来，对沈侍讲说道：“沈先生，上书殿是读书学习的地方，不是享受玩乐的地方！”
李易希望沈侍讲把李初赶走，或者将这些侍从赶出去。
太子发话了，哪怕沈侍讲不想管李初，也得委婉地出声劝道：“李公子，这些人不适合待在这里，会影响到其他学生上课。”
明辨是非四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李初只好说道：“那行吧，你们都出去！”
明辨是非四个人只能退出去。
剩下王小七，一脸担忧地看着李初。要是他也出去了，就不能替李初听课了。如此，靠李初自己什么都学不到……
李初见王小七坐着不动，冲他挥手。
王小七叹了口气，无奈地起身离开。
李易回头冲李初冷哼一声。
李初拿起剥好的瓜子仁，一口闷，吃得笑眯眯的。
看到他这个模样，李易又被气到了。觉得李初就是个无耻又无知的无赖！他实在是无法理解父皇为何要收养这样的人！一想到李初先前还喊他三弟，李易的脸色更是难看，被讨厌的人占便宜那就是羞辱！
李初拿起一个梨，张嘴一咬，课堂里都是‘嘎嘣’的声音，可见这个梨多么脆！偏偏李初还要吸溜一口！都能让人想象的这个梨很多汁！
李易猛地扭头怒瞪李初，生气地说道：“莫要打扰孤学习！”
李初神色疑惑地问：“孤是谁？我打扰到他了吗？”
因为储君的身份，李易自幼就学会控制住脾气，可是这一刻实在是控制不住了。骤然起身，指着李初怒骂道：“大胆！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如此自称！”
见太子发怒了，李穆被吓到了，有些忐忑。
江羡则是兴奋的表情，期待太子跟李初掐起来！最好能闹到皇帝面前！要知道皇帝对太子十分严格！现如今太子有失风度与君子风范，皇帝肯定会批评！
沈侍讲连忙劝道：“太子殿下！他身子不好。”
他真怕李初被太子吓晕过去！到时候倒霉的肯定是太子！
李易想到李初刚才晕过去的样子，一口气哽住了，情绪更是烦躁，双手攥成拳头，好想骂人啊！
李初表情惊愕地望着李易，呆呆地问道：“原来‘孤’是你的自称了。对不起，我太无知了。请三弟原谅我！”
李初这副无辜的样子，让李易更气！觉得李初是故意装的！在李易看来，这世上哪怕有人再无知，也不可能连自称都分不清楚！
李易正准备骂李初，被王远抓住了手。王远用力地拽住李易。
身为太子，不可有失身份！事情传到皇帝耳中，不管因为什么事情起争执，只要李易发威，那就是有失风度！有失君子风范！德行有缺！
虽然还在气头上，李易却控制住了脾气。一脸怒意地坐下来，拿起书学习。
江羡一脸可惜的表情，对王远不满。别以为他没看到王远的小动作，要不是王远劝太子冷静，太子肯定要闹起来！
战火突然停了，李穆也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只有李初，一脸懵地望着沈侍讲，态度诚恳地说：“先生，我真的不知道‘孤’是自称。如果我留在这里打扰到三弟他们学习，那我这就离开。毕竟三弟是太子，将来还要肩负江山重担。不能影响他学习。”
说着，李初爬起来，直接走出去。
见他走得干脆，倒是让李易楞住了。心里忽然别扭。他并非想把李初赶走，只是嫉妒这小子在这里享受。只要李初跟他们一样好好学习，李易肯定不会找他的麻烦。
哪怕心里不自在，李易也不会开口挽留李初。毕竟刚刚对李初发威，若是此时向对方低头，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江羡见李初真的离开了，故意冲着李易说道：“真走了啊！太子殿下连李公子都容不下吗？”
李易瞪着江羡，冷声说：“是孤容不下他吗？明明是他自觉羞愧才会离开！”
虽然嘴硬，但是李易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李初第一天来上书殿学习，哪怕身子不适都要坚持学习，可是却因为他出声训斥李初，就把李初赶走了。事情传出去，怕是真的会让其他人以为是他这个太子容不下李初这个养子，才会故意刁难李初，将人赶出上书殿……
王远也知道李初要是这么走了，太子肯定会被其他人议论的！事情传到皇帝那边，太子必然会被皇帝训斥！
明白太子拉不下这个脸去挽留李初，王远直接起身追出去。
王小七他们看到李初出来了，立刻迎上来询问：“公子要回去了吗？”
阿明快速蹲下身子，让李初爬上来：“公子请！”
李初表情失落，一副难过的模样，爬到了阿明背上。
阿明刚背着李初起身，准备离开上书殿。王远就追出来了。
“李公子且留步！”
李初转头看向王远，好看的眼眸泛着泪水，泪眼朦胧。
李初这副受委屈的样子让王远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言道：“太子殿下与李公子不熟，还不了解彼此，所以才会误会李公子。请李公子海量。若是李公子如此离开，怕是会让陛下误会二位有矛盾。”
听了王远的话，李初用手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可是三弟说我在里边会打扰他学习……”
王远实在是不擅长撒谎，沈默了一会儿，只说道：“太子殿下不太适应身后有其他人。”
李初神色惊讶，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待在三弟的身后？那我换个位置就不会打扰到他学习了？”
王远违心地点了点头。只要把李初劝回去，今日的事情就不会传出去，太子的名声就不会受到影响！
李初破涕为笑，拍了拍阿明，让阿明把他放下来。然后跟着王远一起回去。
王远心想，李初还是挺好哄的。
看到王远将李初劝回来了，沈侍讲松了口气。
李易此刻也放心了。
李穆跟江羡都是一副失落的样子。
李初笑着对李易说：“我知道在你身后会打扰到你学习，现在就让人进来挪动位置。就待在前面，这样行吧？”
李易：……
好气哦！可是不能发脾气！
面无表情地盯着李初，李易抿着嘴没有说话。
李初冲外面喊人，让王小七他们进来移动两张书案的位置。把他的东西也搬过来。就搁置在讲桌旁边。
沈侍讲闭上了眼睛，就当李初不存在。
等李初挪完位置，王小七他们也退出去了，沈侍讲这才继续讲课。
李初拿起《诗经》又拿起《尚书》在这两本书之间徘徊，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干脆把两本书都打开，随便翻页。
李易眼神鄙夷地看着他，已经确定了李初并不识字。
随即又想到刚才冲李初发威。难道这小子是真的连自称都不了解吗？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无知的人！
李易皱着眉头，心里更是别扭。但还是不承认是自己恶意误解了李初。
看到李初慵懒的躺着，还能倚靠着柔软的被子，李穆心生羡慕。要是能一边享受一边学习，学习就轻松多了！
江羡心中猜测李初先前的生长环境并不富裕，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无知，甚至不识字。
李初这个努力（白费）学习的样子让王远看得面色纠结。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望着李初，多次想开口提醒李初不是这样学习的。
沈侍讲努力望着李易他们讲课，不让自己回头关注李初。
艰难地讲完《大诰》沈侍讲留下作业，当即快速离开上书殿！
李初：念书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