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好孩子
“义父！我来啦！”
刚开完会，神情疲惫的李硕乍然听到李初的声音，立刻皱眉。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斜了眼石总管。
石总管会意，出去拦着李初。
“李公子，陛下正在处理大事。”
发现李初身边还站着一个孩子，竟然戴着京兆尹的官帽，石总管弯腰一看，认出了这孩子是张舟！
意识到这件事不小，石总管询问道：“不知李公子求见陛下所为何事？”
李初指着张舟说道：“我是带他来找义父的，今天我们干了一件大事！”
石总管的眼皮跳了一下，面色严肃地追问他们：“不知二位今日做了什么？”
“这件事，还是得亲口跟义父说！”李初知道李硕在故意避着不见。
石总管无奈，只能带他们进去。
“义父！”
李初一脸欢喜地跑进来。
李硕刚拿起笔，就看到李初蹦蹦跳跳的出现，眼中露出厌恶的神色，很快便消失。换了一副慈祥的容色，开口问道：“今日你不是出宫吗？”
刚问完这话，就看到张舟戴着京兆尹的官帽跟在李初后面出现。
李硕瞬间蹙眉，眼神不悦地盯着张舟。
李初解释道：“是啊！今日我是要去蓝山寺的，但是还没有出城就碰到了一件事。事情的起因是陈家的恶仆看上了一家酒肆的女子，但是被这位姑娘拒绝了。于是陈家恶仆便带着他的少主子陈瑾去酒肆找麻烦。经营酒肆的三姊妹被陈家人扒光了衣裳，赶去游街。”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我大为震惊，觉得荒谬！觉得可悲！觉得可气！所以就站出来帮了那三个姑娘，带她们去京兆府报案。很多人为这三姊妹作证，是陈家恶意欺辱她们。故而让京兆尹传陈瑾与其身边的恶仆上堂。”
“陈瑾到了公堂之上，罔顾王法，还想冲那三个受害姑娘动手！实在是可恨可恶！张小少爷出现在公堂上要拦住陈瑾，却遭其殴打，张小少爷在公堂上被陈瑾打晕了！大夫将张小少爷救醒之后，张小少爷据理力争，怒斥陈瑾的恶行。”
说到这里，李初露出愤恨的表情，接着道：“可是京兆尹宋志却偏袒陈瑾！后来陈瑾还在公堂之上装晕！宋志让大夫帮忙作伪证，企图让陈瑾回府躲避！此举激起众怒！百姓都要冲到公堂上了！要不是张小少爷及时挺身而出，将宋志从位置上拉下来，京兆府肯定要大乱！”
李硕听得眉头紧皱，表情凝重。
李初声情并茂，继续言道：“百姓们当时都在喊‘京兆尹有失官德，不配为官，脱掉官袍’，我们只能顺民意对宋志下手。扒了他的官袍，摘了他的官帽。考虑到这件案子必须要有人审理，而张小少爷得到百姓的支持，所以张小少爷临危受命戴上了京兆尹的官帽，审理了此案。”
听到这里，李硕的眼睛抽搐起来，拍了一下书案，沈声斥道：“乱来！”
面对皇帝的时候，张舟还是比较老实紧张的。忐忑地低着头，任由李初讲述事情，听到皇帝拍桌，吓得浑身抖了一下。
李初丝毫不畏惧，告诉李硕：“的确是乱来！京兆尹宋志辜负义父的信任，害怕得罪陈家，在公堂之上偏袒陈瑾！百姓都在骂他是狗官！在张小少爷挺身而出主持案子后，百姓们的情绪才得到安抚。张小少爷根据案子的前因后果，判京兆尹宋志与陈家主仆扒光衣裳游街。百姓们皆拍手称快！”
李硕：……
石总管听完已经惊呆了。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在京兆府的地盘上罢黜京兆尹！还当起了临时的京兆尹审案！
面无表情地盯着李初跟张舟，李硕指着他们，压着怒火说：“你们两个孩子怎敢如此大胆！当公堂是什么地方！竟然敢直接罢黜朝廷官员！”
李初愕然地望着李硕，一脸无辜地问：“难道我们不该管这些事吗？就任由陈瑾作恶，欺辱民女？”
见李初这个天真无知的模样，李硕心里很气！板着脸责备道：“若是你们觉得京兆府审案不公，可以上报！怎能自己胡来！”
“可是当时很多百姓情绪激动，都要乱起来了。如果没人出来做主，百姓们会把京兆府砸了吧？守城郎将当时也在京兆府，义父可以找他询问当时的情况。”李初说得很认真。
在入宫之前，李初就跟周霂聊过这件事。李硕肯定会派人了解清楚这件事的情况，但是不会问每一个人。除了京兆府的人之外，周霂就是最有力的证人！周霂亲口讲述事情的经过，更能让李硕相信李初的话！
“周霂？”李硕想起这个人在李初第一次入城的时候有过接触。但是周霂为了保护自己，直接将李初丢到了京兆府。再加上这段时间派人调查周霂，李硕已经确定周霂不会是赵王的旧部。
于是，李硕让人去将周霂带过来。
期间，李硕没理会李初，而是对张舟进行问话：“张舟？你为何要去京兆府？”
张舟诚实地回答：“回陛下，小子原本在家中读书。但是李初派人过来邀请我出门，我便去见他。然后就来到了京兆府。随后发生的事情，正如李初所言。我们两绝不敢隐瞒陛下！所说的事情，都是事实！”
越说话越顺，张舟挺直腰杆，继续道：“陈胖子在公堂上动手打我，将我打晕，他真是罔顾王法！当公堂是他家开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开口闭口喊的都是他是皇后的侄子，是太子的表兄。所以京兆府的人不敢动他，京兆尹宋志怕得罪皇后跟太子，甚至偏袒陈胖子！”
“要不是陈胖子在公堂上猖狂跋扈，京兆尹宋志徇私舞弊，助纣为虐，百姓也不会如此愤怒。我也不会出手管这件事！当时公堂上真的很乱！我是迫于无奈，才当起了临时京兆尹审案。我很害怕被陛下责怪，但是李初说我们这是维护正义，为民做主。陛下应该不会责罚我们……”
说完，张舟擡头小心翼翼地望着李硕。
李硕：……
心里有团怒火，让李硕心烦意乱，在搞清楚事情之前，他决定不理会这两个小子。
见张舟还戴着那顶京兆尹的官帽，李硕气得说道：“还不快把这官帽摘下来！”
石总管看出李硕龙颜大怒，赶紧过去帮张舟将这顶官帽摘下来。
李初给张舟戴的时候折腾了很久，所以石总管解下来费了一会儿劲。
然后，李初与张舟被带去了外面，在外面站着。
被召见的人不只是周霂，还有宋志，以及京兆府的曹录事。至于京兆府少尹郑上，因为找不到人，所以没有被带进宫里。
宋志的脸已经肿了，为了进宫告状，他没有涂药。顶着这一脸的惨状入宫。
虽说周霂也被打了嘴，但是跟宋志相比，没有肿起来。
入宫的时候，宋志眼神怨毒地瞪着周霂。因为嘴巴被打肿了，现在他难以开口说话，所以提前准备了一份诉状！打算见到皇帝就呈上去！一定要让李初他们遭到报应！
周霂冷眼斜视宋志，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厮打什么主意！
幸好李初已经给他支招。这次必须要将宋志摁下去！周霂今日亲自动手打宋志，把人得罪狠了。若是不能扳倒宋志，倒霉的就是他周霂！
李初正在低声安抚张舟。
“别担心，义父是个好皇帝，肯定不会责罚我们的。”
张舟忐忑不安地说：“先前看到我祖父，他好像生气了，我怕回府后会被他责罚。你不知道，我祖父这个人特别心狠！上次我弄伤你，他直接将我赶出家门，让我在外面待了一个月！就连平日里一些小事都要训斥我，经常罚我跪祠堂……”
“放心吧！你祖父一定不会罚你！这次还会夸赞你！”李初信心十足。
陈家与张家有利益冲突。从当年立皇后一事就可以看出来李硕偏向陈家，所以才会用那些手段立陈家女为后。张家在朝堂上根基深，若是出一位皇后，将来又有太子，这个朝堂就是张家做主了！所以为了巩固皇权，李硕不可能会任由张家进一步发展。
张宰相一定也清楚皇帝在打压张家，为了家族的发展，为了张家的利益。张宰相只能从后宫下手，让张贵妃收养其他皇子，或者另外送别的张家女入宫，必须得生个皇子，扶持这位皇子跟太子斗。
所以，无论是陈家还是太子，只要这一方阵营出事，张宰相一定会乐见其成！
今日拉张舟入局的时候，李初就考虑清楚后果。张舟收拾了陈瑾，只要张宰相了解清楚这件事，必然会高兴！甚至会让其党羽在朝堂上向皇帝施压，要求严惩陈瑾！
陈家在朝堂上肯定斗不过张家，李硕为了维护陈家，为了降低这件事产生的影响，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李硕夸赞张舟判案好，陈瑾受罚到此为止。至于宋志这个京兆尹，必然要被革职。张宰相十有八|九会争这个京兆尹的位置，安排自己人当京兆尹。接下来就是皇权跟相权的较量了。
张舟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说：“但愿吧。我不求他夸我，只要回去后别罚我就行了。”
两人正聊着，就看到宋志跟周霂等人出现了。
张舟挺直腰杆，在宋志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冲对方啐了一口，出声骂道：“你个狗官！”
宋志黑着脸，眼神阴森地瞪着李初跟张舟。
石总管出来接人，看到宋志这个模样险些没认出来，吃惊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低声问道：“何人把你打成这样？”
宋志表情愤怒地指着周霂，然后又指向李初跟张舟。张着嘴巴，疼得厉害，艰难地发出声音：“呜呜呜……”
石总管的眼睛剧烈抽搐，不敢置信地看着周霂，又低头看向李初跟张舟。这事闹得真大！
领着这些人进入御书房，石总管特地告诉李硕：“陛下，京兆尹与守城郎将还有两名京兆府的人来了。”
“陛下圣安！”
周霂等人向李硕行礼。
李硕心烦，压根没心思处理政务，但还是得装模作样的干活。
擡头看着这些人，目光落在宋志脸上，李硕沈着脸，问道：“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宋志流着泪，一脸悲惨的模样，伸手指向周霂，又指向李初跟张舟，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呜呜呜……”他又掏出一份诉状递给石总管。
石总管接过来看了一眼，微微张嘴，面色震惊地看着李初。宋志所述，今日的事情都是李初挑起来的。李初报官之后，先是在公堂上动手打陈瑾，然后拉来了张舟，利用张舟对付陈瑾。
默默闭嘴，石总管将这份诉状呈给李硕。
李硕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眼神犀利地盯着李初。压根不信这小子有这个心机！
在这群人进来之前，李硕就分析清楚这件事产生的影响。在张宰相党上奏向他施压，逼他严惩陈瑾之前，他必须得立马解决这件事！至于京兆尹，必须得换人！宋志得革职，李硕要马上安排自己的人接管京兆府！这件事但凡拖一拖，都会给张宰相党借机铲除异己的机会！
这件事虽说是李初推波助澜，李硕觉得李初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弯弯绕绕。这可是朝堂之争，权力之斗。岂是一个孩子能够掌控的？
所以宋志对李初的指责，李硕并没有当回事。将这份诉状放到一旁，冷眼看着周霂，问道：“宋志在诉状中说你在公堂上帮着李初与张舟动手打他，可有此事？”
周霂张开嘴，门牙没了，吸着气，疼滋滋地说道：“确丶确有此事。但是当时众人愤怒，眼看要那群百姓要冲进来，怕京兆府大乱。臣才会动手打他。此举得到了百姓的称赞，百姓都说打得好……”
李硕眼睛抽搐了一下，问他：“你这牙怎么回事？”
周霂忍着疼，小声回答道：“先前李公子训斥臣，臣不服。故而遭李公子的人殴打，打掉了三颗牙齿……”
李硕：……
这都是什么事跟什么事！
先是李初打骂周霂，接着是周霂打宋志！
额头冒出青筋，李硕克制住烦躁的情绪，指着李初问：“你为何要骂他？还让人打他！他可是朝廷命官！”
李初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解释道：“义父，他身为守城郎将，事发之地距离城门不到一里。那么多百姓围观，将路都堵住了。他却当做没看见。在我挺身而出，帮助那三个受欺辱的民女之后，他就冒出来假惺惺的询问我发生何事。这不该骂吗？身为守城郎将，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守护京城。可是他们连普通百姓受害都不肯出手保护，还指望着他们能够在危急时刻保护京城的百姓吗？”
李硕：……
虽然不想认同李初，但是这小子说的话的确有道理。
他面无表情地问：“哪怕他不管此事，何至于要对他出手？”
李初无辜极了，指着周霂告状：“是他觉得我当众骂他让他难堪了，所以要动手打我！王小七才会出手保护我，跟他打起来。后来京兆府的人就来了，把我们带去了京兆府。”
李硕觉得头疼，眼神冷冷地扫过宋志跟周霂，都不是好东西!
跟宋志与周霂这两个混账相比，李硕看李初跟张舟顺眼了一些。虽然这两个小子胆大妄为，但好歹是为了伸张正义。就冲这一点，就比宋志跟周霂可爱！
视线扫向那两个埋着头弓着腰的人，李硕指着他们问道：“他们所言，可属实？”
石总管见这两个京兆府的人那么怂，走到他们面前咳了咳，低声提醒道：“陛下问话，还不快回答！”
曹录事吓得脸色发白，慌张地摸了摸身上，找出笔录，递给石总管。
石总管看了一眼内容，挑眉。转身呈交给李硕。
李硕看完这份笔录，已经清楚张舟是如何审案。再次问道：“他们所言是否属实？”
曹录事连忙点头，身旁的捕头也跟着点头。两人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口，衣服早就被冷汗弄得湿透。
宋志望着李硕，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为他做主，但是他觉得李初跟张舟肯定要受罚！这两个小子在京兆府大闹，乱了法纪，不罚不行！
李硕眼神厌烦地盯着宋志，沈着脸怒骂道：“宋志！你好大的胆子！枉朕如此信任你，让你当京兆尹！你就是这么判案的？在公堂之上，谁的背景大，就维护谁！你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朕吗！”
宋志睁大眼睛，眼神恐惧地看着李硕，膝盖一软直接跪下来。发出呜咽的声音，想认错求饶，却没办法把话说清楚。
李硕站起来，将这份诉状揉成团，狠狠地砸向宋志，斥责道：“有失官德！枉为官员！朕今日就罢黜你！今后永不得录用！”
“逼……呜呜……逼……瞎……”宋志哭得很厉害，不停地朝上方磕头。
周霂心里高兴，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宋志扳倒了！
李硕不想再理会宋志，朝石总管使了眼色。
石总管马上让人进来将宋志拖走。
视线转移到周霂身上，李硕心烦地说：“给朕恪尽职守！若是有失官德，这就是你的下场！”
周霂连忙点头，听话极了。
石总管也将周霂请出去。京兆府的曹录事与捕头也一同离开御书房。
李硕视线一扫，发现张舟在笑，李初也是一副高兴的模样，觉得不单头疼，眼睛也开始疼起来。
为了给这件事收尾，他必须得夸赞张舟，才能堵住张宰相党。事情就到此为止！
所以，哪怕心情糟糕，李硕还得挤出一个笑脸，表扬张舟跟李初：“今日初儿路见不平出手相救，让朕甚是欣慰。张舟，你能在公堂上挺身而出，伸张正义，维护公正。不愧是张相的孙子，张相真是教导有方。你们两小小年纪心怀侠义，仗义出手，真是英雄出少年。”
张舟也不掩饰喜悦了，放肆地笑起来，笑得特别灿烂。
李初也笑得很开心，特地问李硕：“义父，因为这事耽误了我的事。我带出宫的东西还被弄坏了。能不能重新赏我一份，让我带过去？”
李硕忍着不适，虚伪的笑着点头：“好！”
给李初东西，也得给张舟赏点东西，才能堵住张宰相。
张舟跟李初得到了一堆赏赐，两人欢喜地谢恩，李初还凑过去抱着李硕喊道：“我就知道义父是个好皇帝！赏罚分明！张舟，这下你信了吧？”
张舟笑嘿嘿地点头：“对！陛下是个好皇帝！谢陛下赏赐！”
李硕心里的郁气散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爽。没好气地将李初推开，警告道：“下回若是再碰到这种事，不可这般鲁莽胡来了。你们终究是两个孩子，私自罢黜官员，当官审案，若是传到朝堂上，那群官员一定会让朕惩罚你们。”
李初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给面子地点头：“义父，我知道了。”
张舟也乖巧地回应道：“小子记住陛下所言。日后一定会当个好人，做个好官！继续伸张正义，为民做主！做个上无愧于君，下对得起民的官！”
不得不说，李硕还是很欣赏张舟的。哪怕这小子张狂，嚣张跋扈。但是知错能改，现在已经找到了正确的人生方向，这就是个好苗子！可惜的是张舟是张宰相的孙子。哪怕张舟将来是个人才，李硕也得谨慎用他。尽可能会把张舟外放为官，远离朝堂争斗。
“好！好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当个栋梁之才！”李硕伸手摸了摸张舟的头，适当的给孩子一点鼓励。
此刻，李硕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若是张舟跟张宰相离心，日后倒是可以放心用这小子。
一旦起了念头，李硕看张舟的眼神就越发和蔼。
李硕：多养几个崽！以后都是朕的人！
感谢灌溉的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