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你在逗我吧
“芠县。”
从李初的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张从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芠县发生水灾之后，他快速调了一批赈灾物资跟粮食亲自去往当地。那时候城内的水不算深，但是足以让许多人被困在屋顶上。
在那边坐镇指挥，将当地受灾群众救到隔壁县妥善安置。等待洪水退后，张从之才离开那里。期间一共五天，耗费了很多人力，张从之每天盯着手下的人做事，也身心疲惫。
这次的灾情，张从之觉得在可控范围内。但是却淹死了不少人，让他深感沈痛。
因为死亡人数有七百人之多，所以张从之才会上奏，让朝廷拨款赈灾，抚恤这些遇难者的家属。
可现在，李初提醒他芠县有问题。让张从之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弥漫上心头。
这场灾情，可是他亲自监督的！朝廷那边还派来了钦差，他们双方都没有发现问题，若是芠县有问题，那就意味着这件事是冲着张家来的！那些死于水灾的七百人，怕是身份有问题！
身为江南观察使，如果芠县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有问题，甚至欺瞒朝廷。朝廷要问责，第一个挨枪|子的就是张从之！谁让他负责总督江南一切军政！职权之大，责任之大！
深吸一口气，张从之忽然起身，恭敬的向李初作揖，沈声道：“请李公子明示！若李公子肯救张某，日后张某必当护你一生周全！”
护李初，对张家而言并不算难事。只要这一次张家赢了皇帝，这个朝堂日后就是张家做主！所以张从之敢许下这样的承诺。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张家有求于李初留在江南。而且李初还发现了芠县有问题。现在提醒张从之，这是在救他！也是在帮张家！
“空口承诺，我怎之他日还作不作数？”李初挑眉。
张从之眼神深邃地盯着李初，然后拿出了一块牌子，递给他。
“这是张家嫡子的身份象征！传了十几代，如今在我手中。只要持有这块牌子，张家全族以及所有承恩过张家的人都会效忠于你。”
这块牌子，是张从之离开京城的时候张宰相给他的。张宰相信任儿子的能力，为了让儿子在外方便行事，也为了让儿子能够掌控张家，所以把令牌给了张从之。
说实话，未来张从之都不一定会传给张舟。毕竟只有能力的嫡出才能接管张家。张舟虽然是张从之的嫡长子，但是天资一般。张从之觉得自己还年轻，以后肯定还会有别的儿子，所以压根没考虑过将来要把这块令牌传给张舟。他一定会从所有嫡出儿子当中选个优秀的人，让其接管张家。
就连张从之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把这块牌子交给一个外人。可是现在为了稳住李初，为了获得李初的信任，他必须得拿出点能唬得住人的东西。这块牌子，代表着张家的命令。可以暂时放到李初那里。等他处理完眼下的危机，张家取得大权之后，张从之以后肯定要找机会从李初手里把牌子给要回来！
李初站起来，伸手接过这块牌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便收到怀里。跟张从之说道：“东西我就收下了，至于这块牌子到底有没有这么大的用处，明天我就去试试！”
张从之：……
心机深沈的人，他不是没遇到过。但是没见过李初这样的人。虽然心机深沈，但是也拥有着孩子的顽劣天性。真让人头疼，偏偏又奈何不了！
张从之坐下来，恢覆温和的笑容，询问李初：“现在李公子能否告诉张某，芠县究竟有什么问题。”
“我派了几个人去芠县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县里县外，都没有当地百姓死于水灾中。死于水灾的人身份有问题。芠县的知县以及与他交好的官员，早就被其他人收买了。这件事早就计划好了，就是冲着你来的。现如今京城那边如此热闹，此事若是陈家所为，只怕以及捅到了御前。”
张从之垂眸，认真思索。其实心中也有所猜测，这背后不是皇帝对张家下手，就是陈家对张家下手。无论是哪一方，哪怕现在捅到了御前，张从之也不怕。只要李初还留在江南，皇帝那边肯定不会立马问责张从之。
所有事情的关键点都在李初身上！留下这小子，张家才能压住皇帝。只要先让张贵妃坐上凤位，哪怕张从之被贬受罚，也是暂时的。毕竟张宰相不倒，张家就能牢牢把控着朝堂上的话语权！今后张宰相一定会寻个合适的机会，让张从之恢覆官职。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得知芠县有问题，张从之就必须要立马出手，将下面那群背叛张家的人收拾了！把那群身份不明的死者调查清楚！只要查清楚是何人在背后算计他，拿出证据，张从之就能化解自己的这次危机！丝毫不会影响到张家！
“多谢李公子告知！接下来这段时日张某会比较忙碌，张某会安排人将犬子接过来，让他陪着李公子！”
张从之要忙起来了，肯定没空管李初，但是得安排一个人盯着李初。虽然张舟多半不听话，会被李初带着走，但是好歹能够缠住李初，有理由把李初留下。让皇帝的人无可奈何！
“不用特地派人去接张舟了，我直接回去找他！正好试试这块牌子好不好用！”李初已经跟张从之达成默契，他要留在江南，等张家跟李硕斗得差不多了再回京城。
张从之笑着颔首，举起茶杯，对李初言道：“犬子愚笨，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足。还请李公子见谅！”
李初嫌弃地看了眼倒满茶水的茶杯。
他的表情毫不掩饰，让张从之的眼角微微抽搐，只能另外拿了个茶杯，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李初。
拿起这杯茶，李初一饮而尽。
张从之满意地笑着颔首。然而，李初的下一句话让他的笑容僵住了。
“行了，把我背回去吧！”
张从之：……
表情微顿，张从之放下茶杯，无语地走过来背着李初。将他背回屋子。
王小七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头还有些晕沈沈的，这个感觉不对劲。但好在李初还在，没被张从之带走藏起来。
其他几个侍卫的感觉也是这样，这让王小七笃定，昨夜张从之一定对他们用了迷药！张家果然心怀叵测！这个地方一刻也不能待了！
“公子！醒醒！”王小七想把李初叫醒，直接带他离开这里。
“干什么，别吵我睡觉，我的身体好虚弱，好累。”李初用被子盖着头，拒绝起床。
想到李初的身体，王小七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声好气地哄道：“公子，我们先离开这里。出了江南之后，卑职带你去别的地方游玩。”
李初把被子拿开，露出脑袋，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声音慵懒地问：“我想去哪都行？”
王小七回答道：“只要离开江南，去别的地方都行！”
“行！我起来！”李初打起精神坐起来。
王小七看着李初，李初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王小七出声说：“公子，起来吧！”
李初不高兴地说：“你不伺候我，我怎么起来？”
王小七：……
想起明辨是非四个人是如何伺候李初的，他只能动手学着伺候李初穿衣穿鞋。
幸好李初没有头发，要不然王小七还得给他梳头。
不过王小七发现李初最近长了一些头发，脑袋看起来没有那么亮了。
“公子，原先留疤的地方，好像也要长头发了！”王小七仔细观察，发现这个位置的确是要长头发了。
闻言，李初赶紧去照镜子，但是奈何看不到后脑勺。伸手摸了摸后脑，的确摸出了一点扎人的手感。李初高兴地笑起来，看着镜中的容貌，已经开始想象等他长出一头黑发，以后会是多么俊逸！
“看来江南这里果真是养人！连我的头发都长出来了！”李初决定了，还是得留在这里！
这话让王小七听了心里咯噔一跳，生怕李初会留在这里，赶紧言道：“公子多虑了！肯定是白御医先前调的药膏效果好！我们得赶紧回宫，让他多做一些！卑职给公子涂抹上，公子很快就能长出一头乌黑的头发！”
李初敷衍地点头。
张从之已经派人去调查芠县的事情了。因为王小七等人还在府里，他也不好真的丢下李初去忙别的事情。
昨夜无眠，一大早张从之就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早膳，等着李初一同用膳。听说王小七要带着李初开，张从之马上过去拦住他们。
若是王小七强行要将李初带走，张从之肯定不答应！
“李公子要离开江南，张观察使如此阻拦，莫不是想把他扣在这里？”王小七冷眼盯着张从之，不知道这厮昨晚迷晕他们做了什么。以防夜长梦多，必须得马上带李初离开这里！
张从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初，笑着言道：“还未用膳，李公子便要离开？未免太匆忙了？本官已经命人准备好一桌菜肴，还请李公子移步过去用膳。”
“不了不了！改日再吃！我急着离开！”李初摆手拒绝。
张从之脸色忽变，温和的笑容立马华为冰霜。
昨夜两人开诚布公的谈了那么久，李初还拿了张家的牌子，一转头就改变主意，这不是戏耍他跟张家吗！这无耻之举，怎能让张从之不生气！
王小七见张从之面色变沈，生怕对方发怒，会命人扣下李初。态度强势地说道：“李公子的意思张观察使也听到了。现在是陛下召李公子回宫，李公子也是遵从皇命回宫！若是张观察使再阻拦，那便是违抗皇命！难不成张观察使有什么图谋？”
张从之寒着脸，眼神幽深冷冽地盯着李初。好小子！胆敢戏耍他！真以为有皇帝的人护着，就拿他没办法了是吗！
脸色从春风变为秋霜，又从冷冽恢覆温煦，张从之微笑着言道：“本官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会违抗皇命。既然李公子要离开，不如本官派人护送你们？”
王小七一点都不信任张从之，立马拒绝道：“不必了！”
只要乘船离开江南，到了下一个地方，就会有人来接他们，一路护送他们回京！
“既如此，那本官只能在此送别李公子。”张从之笑着看李初，仿佛刚才脸色变冷只是一种错觉。
“走啦！”李初笑眯眯的跟张从之挥手。
一想到这小子昨晚不单从他手里坑走了张家的牌子，还让他背了两次，张从之的眼神变得冰冷冻人。
这江南，哪怕有些下面的官员背叛了张从之，但是多数人都是听从张从之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李初他们照样出不了江南！
上船之前，王小七比较紧张。其实心里也担忧他们无法顺利离开江南。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李初带回京城！这是皇帝的命令！
王小七一直守在李初身边，把李初盯得很紧，让李初都没有机会离开。
开船后，还没行驶太久，船就靠岸停下了。
王小七心道他的预感果然没错！想要顺利将李初带回京城真是不容易！马上让人出去打探情况。
来人回来告诉王小七：“前面的水路封了！船无法行驶！”
“张家真是过分！”王小七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打算带着李初下船，然后走陆路回京。
下船的时候，人群有些骚乱。王小七特地拉着李初的手，一脸警惕地盯着靠近他们的人。
“哎！你怎么摸我！流氓啊！”
一个姑娘突然抓着王小七的手，大声嚷嚷。
周围的人立马上前围住王小七，哪怕王小七紧紧拉着李初的手，还是强行被其他人掰开了。
“保护李公子！”王小七面色大怒，激动喊人。然后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剑，警告这群人。
李初被人塞进了一个大箱子里，快速被人扛走，离开渡口。
这一路，让李初颠得难受。
等被放下来后，箱子一打开，李初直接往外吐酸水。
见状，把李初掳来的人慌了，赶紧帮他擦嘴，摸着后背顺一顺。
好一会儿，李初才缓过来。打量着四周，盯着这几个人。开始往身上摸，掏出张家的牌子，告诉他们：“带我去流州。”
一开始，他就是打算找个机会抛下王小七去流州。也正好在路上试试这块牌子的用处有多大。没想到张从之沈不住气，这么快就下手把他拦截下来。
看清楚这块牌子，这几个人傻眼了。反应过来，立即跪下，跟李初道歉，并解释清楚：“小公子，我们也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才将你掳来这里……”
李初不愿意跟他们废话，只说道：“现在，马上送我去流州！”
这几人毫不犹豫，直接点头答应李初：“这就安排！”
李初心里有数了。看来张从之没有骗他，这块牌子的确很有用。只要亮出这块牌子，张从之的命令都不算啥！换而言之，有这块牌子在手，张从之也得听他的！李初觉得就是这个道理！
江南水路发达，哪怕张从之已经下令封锁各个地方的水路。但是只要李初亮出这块牌子，他所乘的船便能畅通无阻的过去！
午后，李初又回到了流州。特地派人去通知晏明过来接他。
晏明惊讶，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亲自带人去渡口接人。
张舟听说此事，心里也很奇怪。还以为李初去找他爹后，会被他爹送回京城。没想到事情却并非如他所想！他跟着晏知府一同出门接李初。
见到张舟，李初心情很好，跟他夸赞起了张从之：“你爹对我真不错！见我身子不舒服，特地背着我！还给我请了大夫，夜里不放心我的身子，特地过来探望我。”
张舟：？？？
这是他爹？
他一脸不信地问李初：“你在逗我吧？我爹怎么可能会背人！他对外虽然温和，但是对内很严肃！”
“所以是因为我是外人，他才会对我这么关爱？”李初一副了然的模样。
张舟：……
心塞！
哪怕李初说的是事实，但是张舟知道后心里就是不舒服！
晏明找到机会，插话问道：“不知观察使将木公子叫过去所为何事？”
自从怀疑晏明是个贪官之后，张舟就不喜欢这个人。现在他跟李初说话，这人突然插嘴，让张舟感到不悦，眼神生气地瞪了眼对方。
晏明：……
察觉到张舟的不满，晏明表情无奈。他只是想多打探一些事情，没准有机会往上爬呢！
回到晏家，张舟直接拉着李初去客居那边。关起门，让家丁守在外面。
“我还担心我爹会把你送回京城。幸好他没把你送走！那你现在可以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查案了？”李初回来了，张舟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对！我这次回来，就是帮你查案的！这些天你可有查到什么罪证？”李初询问张舟。
张舟叹了口气，摇头说：“书房我去了很多次，都没有发现账册这类的东西。后院是女眷住的地方，这晏知府养的小妾不少，人多眼杂，我每次过去都躲不开别人，所以没法摸进他的屋子搜。至于库房，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人守着，我没法进去。”
张舟不是没有让家丁把人支开，但是把人支走之后，张舟还得打开门锁才能进去。
“我爹倒是给我建议，让我关注与他结交的人。如此就能查出有人给晏知府送钱。我这几日都在跟踪晏知府。但是他常去花船跟青楼这种地方，到了外面我就进不去了……”说到这里，张舟觉得很可气。倘若他不是个孩子，必定要跟着晏明进去一探究竟！
李初笑着说道：“我得了一样东西，以后想查谁会有人替我们查！”
说话的时候，李初掏出那块张家的牌子。
张舟盯着这块牌子，觉得这个牌子上雕刻的图案好像在哪见过。
使劲将脑海中的记忆翻出来，张舟激动地拍桌子说道：“我在祖父的书房里见过这个牌子上的图案！这牌子你从哪得来的？”
“你爹给我的。他说只要我肯留在江南，这块牌子就送我了！据他所说，无论是张家全族，还是承恩张家的人都得听命于持牌之人。”李初告诉他。
张舟：！！！
表情震惊地看着李初，张舟站起来，问道：“竟然有这种东西！我爹为什么不给我，而是给你！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儿子！”
“这一点，你回头问他吧！反正他说，只要这块牌子留在我这里，就能保我的命。”李初也不把牌子收回来，就这么摆放在桌上。
张舟楞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坐下来。
本来自家的好东西，送给外人，不给他，张舟心里还挺不舒服的。一下子就嫉妒起来。可是听到后面的话，心底刚冒出来的嫉妒与不满，立马荡然无存。张舟关心地问道：“难道有人要害你？对！陈家跟皇后！你得罪了他们，他们肯定会报覆你的！”
张舟觉得自己可聪明了！一定是这样！所以他爹为了保护李初，才会把这种好东西送给李初！这一切，肯定是看在他这个儿子的面子上，他爹才会对李初这么好！
这么一想，张舟便释然了。甚至安抚起李初，跟他说：“既然我爹说这块牌子有用，那就一定能保护你！你得收好了！别弄丢！”
见张舟真心待他，李初心里感动，便掏出那块祥云飞龙玉佩，递给张舟：“此番出宫，我也没来得急带什么好东西。身上只有这块玉佩，你拿着吧！”
张舟一看，这可是好东西！玉是好玉，这玉上的雕刻还象征着身份。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在皇帝身上见过，吃惊地问道：“这是陛下赏给你的？”
李初颔首：“算是吧！那一日我哭得厉害，义父便把这块玉佩留在暖阁。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好兄弟！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张舟握着玉佩，感动得想哭。
这可是皇帝随身佩戴过的玉佩！不单象征着身份，还沾染了龙气！张舟都能想象到以后自己挂着这块玉佩走在京城里，亮瞎众人的场面了！
张舟：以后李初就是我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