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声看着沈烨，眼神满是震惊。
他在过来之前，听林木森说起过，沈烨改变了好多，在乔笙这儿他可以降低自己的底线。
那时候陆声还不信，觉得自己跟随沈烨十几年了，他家王爷那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还能不了解？哪里是能轻易改变的。
如今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殿下，您之前不是说，小偷小摸不是大丈夫所为吗？”陆声有些委屈的说：“属下要是迈出去这一步，回头还不得让六棵树笑死…”
“她偷，你只是帮忙的，赃款没落在你手里，不算你偷。”沈烨说着，吃了一大口面条，点头表示对味道很满意。
乔笙也说：“这话不错，我不会功夫，所以我需要会功夫的，要是你们王爷身上的伤好了，我直接让他帮忙了。”
陆声看了沈烨一眼，见沈烨依旧淡定的吃面，心里越发觉得林木森说得对。
他真的改变很多。
“成吧，既然王爷都同意了，我没什么不从的。”陆声叹了口气，抬头道：“只求你们别告诉六棵树。”
粥粥心里还怪他大闹厨房，说道：“你要是再去厨房捣乱，我肯定跟他说。”
乔笙听的一头雾水，问粥粥：“你知道他说的六棵树是谁？”
粥粥下巴一扬：“不就是林木森吗？”
第二天，乔笙再去乔方氏那请安时打听了一下，那伺候乔枫的婢女，昨天被人拉到院中，上吐下泻了好久，最后吐不出东西，都开始吐血了，折腾到下午也没人管她，吐出来的脏东西糊了一嘴，喘不过气活活憋死了，后来就被人拉出去了。
乔方氏这么做是杀鸡儆猴，这些年她用铁拳铁腕把持着乔远山的后院，没人敢当面和她造次，原因也就在这儿。
乔雯姗姗来迟，二人依旧是在乔方氏的门外站着等，看乔笙提前等候在这儿，乔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向了乔笙。
“三姐姐，这天儿热，你都流汗了。”
说着，她用手里的手帕替乔笙擦了擦汗。
乔笙接过手帕，淡淡的回了声谢谢，乔雯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早起的太阳也晒的厉害，乔方氏已经穿戴梳妆好了，打开窗子感受着外面的微风，语气随意的问：“人都来了吗？”
雀妈妈回答：“两位姑娘都到了。”
“让她们进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去，给乔方氏行礼问安，乔方氏故作慈祥的让她们都起来，还询问她们累不累热不热。
这让乔笙心里警惕起来，旁边的乔雯还傻呵呵的没察觉到，回答说：“回母亲的话，我们没站多久，也不觉着热。”
乔方氏显然不是很想和乔雯说话，伸手叫着乔笙的名字：“笙儿，你过来。”
她就像是一条盘旋在藤蔓上的毒蛇，一句话让乔笙浑身战栗，脚步缓慢的挪了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乔方氏的手上。
“人长的漂亮，这双手也长的漂亮，看这手指头，像水葱似的。”乔方氏故作爱怜的看着乔笙：“你们姐妹几个里头，母亲顶喜欢你的，因为你二姐姐是娇惯着长大的，不如你懂事，雯儿岁数还小，也不如你贴心。”
这人反常的很，乔笙控制住想要把手收回来的冲动，轻轻点头道：“女儿不如二姐姐和四妹妹。”
乔方氏松开了乔笙的手，接过雀妈妈递来的一套头面，就要往乔笙头上套。
乔笙根本躲不了，就像是个木头人，任由乔方氏装饰打扮着。
华贵精致的头面顶上了头，配上她今日穿的深青色长裙，颇有种头重脚轻不合适的感觉。
但乔方氏忽略了这身的不搭，笑着说：“你瞧瞧，多合适，这张面孔就该搭配这样的头面，漂亮极了！”
雀妈妈跟着附和：“三姑娘人生的美，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
下头的乔雯看乔笙一瞬间这样受宠，心里多少有些嫉妒，但是她很快听见乔笙问：“母亲，这是成亲后的女子才会用的头面，女儿现在用怕是不合适。”
这话让乔雯猛的一颤，反应过来乔方氏并非真心实意喜欢乔笙，她昨天还要收拾乔笙来着。
今日种种，大概是要换一种方法收拾掉乔笙罢了。
果然，就听乔方氏说：“我呀，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你年岁正合适，对方又是个高门大户，这门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乔笙心道果然是这一套，面儿上却一副害怕的神情：“母亲，二姐姐还未曾说亲呢，女儿若是先嫁了，恐怕咱们家会引人议论吧？”
这话让乔方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二姐姐的亲事，我已经有主意了，只是你年纪小又是个未出阁的，没必要同你商量，等你嫁出去，她后脚就会嫁，你操心你自己就行。”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明显没了耐心，冷淡了许多，仿佛乔笙再多嘴她就要死掉自己伪善的面具，让乔笙好看了。
乔笙问：“那不知母亲给我说的是个什么人家？”
乔方氏闻言笑了：“勇勤伯爵府，老伯爷的长子，这可实在是一门好亲事，他们伯爵府世代荫封，日子过得风风火火，下头几个晚辈也多有出息，你自己说说，凭你庶女出身的地位，还能不能说上比这还好的亲事了？”
下头的乔雯一听，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乔笙。
这勇勤伯爵府她可是知道的，老伯爷的长子是庶子，以后伯爵府袭爵没有他的事，而且这长子如今已经五十多了，算起来比她们的父亲乔远山还要大上四五岁。
最重要的是，这长子还是个好动手的主儿，他第一个媳妇被他打到合离，御史言官狠参了他们家一本，这老伯爷才只能松口同意合离，也因此全家受京城人嘲笑。
三年后他又娶妻，结果那女子嫁进来，五年就死了，听说死时身上新伤旧伤重叠交错，娘家人心疼极了，到勇勤伯爵府的大门口闹了好几回，后来也不了了之。
这乔笙要是嫁过去，挨打是肯定的，主要她是续弦之身，虽为正室却会受人议论耻笑，她的子女都可以反过来做她的父亲母亲了，哪个会听她的话？哪个会给她面子？
最让乔雯觉得反感的，是和一个五十多的男子接触，想想都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乔方氏可真是毒啊，她忍不住想。
“母亲是要女儿嫁给他续弦？”乔笙问。
乔方氏知道她肯定不愿意，语气冷了下来：“你是庶出，按理说也就配到别人家当个妾，可你父亲是文官，有个当妾的姑娘会让人笑话的，可为人正室你又实在出身不高，只有续弦才能合适你。你也别觉得这亲事不好，嫁了勇勤伯爵府，你将吃喝不愁，穿金戴银，日子过的可潇洒着呢。”
乔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父亲知道吗？”
“有这种好亲事，你父亲还能不同意？这可是勇勤伯爵府的人上门找我娘家谈的，我娘家人说你合适，才落到你身上的，不然这样的好亲事早归别人了。”乔方氏侃侃而谈着，伸手一下下的摩挲着乔笙：“嫁过去，你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室了，你生的孩子也是嫡子嫡女，不比给人当妾强？”
乔笙依旧淡定，仿佛在讨论的并非她自己的亲事一样：“那还请母亲和父亲商量好，再告知女儿吧。”
乔方氏神色不对，抽回手来：“你是个懂事的姑娘，这件事你父亲必会同意，母亲只要你也同意这件事，别到时候寻死觅活的，让你父亲下不来台便是。”
她知道乔远山不可能同意。
勇勤伯爵府是好人家，可那伯爵的长子却不是个良配，他和乔远山共在朝廷，平时来往也不算少，乔远山太了解他的品行了。
这世道，哪有高门大户打媳妇的？传出去都让人戳脊梁骨，可这男的是个酒浑虫，几两黄汤下了肚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到时候乔远山比他年岁还小，在他跟前儿怎么摆岳父的款儿？想想都不靠谱。
乔笙也知道乔远山不可能同意，干脆搬出来乔远山去堵乔方氏的嘴，这也引起了乔方氏的不悦。
“母亲，二姐姐还未嫁，等她出了阁再说女儿的亲事，也是来得及的。”
一旁的翠姨娘帮腔道：“三姑娘，你就是年轻不经事，不明白这世道找一门好姻缘不容易，这么好的人家肯要你一个庶女做正室，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不一定能得手，这亲事落你这儿你可得抓紧，不然可亏大了。”
乔笙对她淡淡一笑，语气恭敬道：“既然翠姨娘说这门亲事这么好，那就请翠姨娘把四妹妹嫁过去吧，横竖我和四妹妹年岁也不差很多，四妹妹也生的漂亮，又是和我一样的出身。”
这话让翠姨娘当时就拧紧了眉头，厉声道：“你这死丫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一旁的乔方氏瞪了她一眼，又转头说：“笙儿啊，这自古以来，女孩子的亲事都是父母做主，不论你怎么想，这就是一门好亲事，你回去备嫁吧，这事我得空了跟你父亲提一嘴，他定是要同意的。”
乔笙站起身：“是，女儿知道了。”
回到碧雨阁后，乔笙再忍不住，重重的把手里的茶盏扔到了地上。
随她一起的粥粥气红了眼睛，哭喊道：“好毒的心，她简直就是个毒妇，心肠都烂透了！”
“低声些。”乔笙望着地上的茶盏碎片，说道：“父亲不会同意，但她有的是办法让父亲同意。”
粥粥道：“这样丢人现眼的事，老爷应当不会同意吧，否则他要被同僚笑死的。那老鳏夫讨媳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城朝臣那么多，没一个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偏乔家嫁了，老爷如何抬的起头啊。”
乔笙看向她：“我那嫡母手段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后面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说不定她会让我走进陷阱，身败名裂，不得不嫁给那老鳏夫。”
粥粥捂住了嘴，眼泪一颗颗的往下落，心里都是对自家姑娘往后前程的悲凉。
侧屋的沈烨和陆声听见了乔笙砸东西，沈烨是有几分意外的。
他从未见过乔笙这姑娘在他面前有过愤怒或者是害怕的情绪，哪怕在他用刀劫持马车那天，乔笙也是十分冷静，并且迅速认出了他的身份。
能这样生气，肯定是让她愤怒的事。
陆声问：“殿下，用不用属下去问问？”
沈烨想起了陪乔笙去乔方氏院里时，听乔方氏说起要给乔笙说亲事，他伸手制止了陆声的话，说道：“你去她嫡母院里，探听一下是不是要给乔笙说亲事。”
陆声武艺高强，哪怕是大白天，也能无声无息的潜入乔方氏院中不被人发现。
到达乔方氏院子时，正赶上乔远山往院里走，据说是乔方氏准备了一桌好酒菜，要同乔远山吃，乔远山以为她这是要向自己低头，赶紧捡了台阶就来了。
一进门，的确是好酒好菜，桌面上搁着几盘子菜式，乔方氏坐在正中，看见他进来起身为他脱了外服，嘴里说着：“官人刚下了朝，我叫厨房做了你喜欢的板栗蒸鸭子，还做了两道你常吃的下酒菜。”
乔远山被哄的高兴，哎呦了两声，顺着乔方氏脱了外服，净了手坐下来：“是不错，这一桌子都是我喜欢的。”
“官人生我气，我知道，可咱们夫妻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能因为这芝麻大的事翻了脸不成？那传出去多让人看笑话。”
乔远山闻言正色道：“这话可不对，就因为咱们夫妻多年，才更要注意乔家的脸面，枫儿这事要是不严惩他，从根本打消他的念头，那就是无穷无尽的祸害。”
“行行行，你是当家做主的人，你说什么都有道理。”乔方氏给乔远山夹了口菜在碟子中：“不过我也想通了，我这做正室嫡母的，不能只一心为着自己儿女考虑，也该为笙儿和雯儿这两个丫头考虑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