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方氏这话引起了乔远山的注意。
他从未见过乔方氏这样,顿时来了兴致,觉得她刁横任性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做嫡母的样子了,一时间有些感慨,笑着问:“哦?你是怎么替笙儿和雯儿打算的?说来我听听。”
乔方氏又为乔远山添了碗汤,语气温柔的说:“樱儿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但她出身高贵,是咱家正儿八经的嫡女,若是不嫁个高门大户,怕是委屈了她。笙儿长相漂亮,想娶她为妾的人家也不少,但我想着官人的官声要紧,文官家有个女儿在别人家做妾,传出去终归是不好听。”
“是有人来给樱儿和笙儿提亲吗?”乔远山问。
“东宫那边,有人问了。”乔方氏压低声音说:“太子殿下有意让樱儿给他做侧妃。”
这话让乔远山顿时警惕起来,轻拍桌子道:“糊涂!你不是不知道,二皇子和太子从来不对付!”
“官人你低声些!我自然也知道,太子不重视官人,官人有心帮衬二皇子,可太子身份尊贵,他就要咱们樱儿给他做侧妃,你还能拒绝不成?”
这话倒也是实话。
“尽量别让樱儿嫁到东宫去,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以为东宫那么好混的?女人家多的地方是非多,别樱儿还没过上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就被那些女人们剥皮给吃了。”
乔方氏嫌他说话难听,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接着说:“笙儿那边,也有人跟我打听她了,还是打听到了我娘家婶子那儿,绕了一大圈子,没直接来找我说,也算是有诚意了,维护了咱家闺女的名声。”
“这么神秘,什么人家啊?别是让笙儿去做妾吧?”
“官人那,要是让笙儿去做妾,我第一个不愿意。”乔方氏信誓旦旦的说着:“这可是难寻的好人家,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想娶笙儿的是勇勤伯爵府的大郎,娶笙儿也是正儿八经拿她当正室的,管下人管宅院还要管儿女,家里钱财都在她手里把着,这别人家的正室有几个这么舒坦的?”
“等等,你说是谁?”乔远山眼睛瞪的老大。
“勇勤伯爵府的大郎邵宏兴啊。”
乔远山吃惊道:“那邵宏兴今年都五十多了吧?这伯爵的位置马上要传给他弟弟了,他年过半百官位不高,又没有爵位傍身,和他弟弟又一向不合,跟他攀亲家那是咱们家吃亏。”
“官人呐,要是把樱儿嫁过去,自然是咱家吃亏了,可笙儿不同啊,她一个庶出的丫头,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合适了,不然你真指望她能嫁到哪个高门大户做正室不成?”
“你这话我不认同,她就算嫁不去高门大户,那嫁个中等人家还是行的,哪能让她给人做续弦去?邵宏兴岁数可比我还大几岁,让他做我女婿,我都怕折寿。”乔远山不悦道。
乔方氏瞪了他一眼:“你这就是糊涂想法了,邵宏兴做官是没多出息,但人家脑袋灵活,手底下的几个买卖做的正经不错呢!而且他前头娶过两个,这就矮了一大截儿,给咱们的聘礼只能多不能少!”
最后一句,才是乔方氏要说的重点。
“聘礼多也不成啊,这事要是传出去,我还不得让人笑话死!你可别忘了,他第一房媳妇是被打合离的,他第二房媳妇更是传言被他活活打死的,你把笙儿嫁过去,要是闹出人命可怎么好?”
“官人!”乔方氏急了:“三丫头人生的好看,那邵宏兴这么大把年纪了,想来情绪也稳定了,对笙儿自然只会好,你又操心个什么?况且枫哥儿要娶媳妇,樱儿将来还要嫁人,这聘礼和嫁妆我都没攒够呢!”
乔远山闻言站起身来:“攒多少是够?你给枫哥儿攒的聘礼,娶上两房都够了!也不知道你是想让他娶个什么媳妇,难不成要他娶天上的仙女不成?樱儿一个姑娘家,彩礼备足些也在理,但她嫁进东宫的事,我不同意。”
乔方氏从来一心只为自己的子女着想,从不会考虑别人,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儿女攒着,留着他们以后成亲用。
她儿子乔枫,文不成武不就,按理说娶不上多高门第的姑娘,但她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多多备上一些聘礼,还愁那些姑娘不下嫁?
所以在娘家婶子找上她,说邵宏兴要说亲时,她十分乐意。
把乔笙嫁出去,这样又除去了她那张貌美的脸,给自己姑娘扫清了道路,又能换一大笔等候的聘礼,这何乐而不为呢?
“官人,你莫不是心里还有三姑娘她亲娘吧?那贱人都背着你与人私通了,你还可怜她的女儿做什么!”
乔远山被这话气的狠狠一甩手:“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就为了枫哥儿和樱儿的亲事,你要我把这张老脸扔出去,让人随便耻笑吗?你婶子觉得这亲事好,她自己孙女年岁正合适,怎么不见她嫁?”
乔方氏被噎的哑口无言,怒火上来抄起手边的碟子就往地上摔。
描着鸳鸯戏水的瓷碟被摔了个粉碎,乔远山被吓了一跳,吼道:“你做什么!”
“你不疼枫哥儿,不疼樱儿!看你能狠心把枫哥儿打成那个样子,就知你是个铁石心肠的,既然这样我还不如不同你过日子,回娘家算了!”
这些年,每每夫妻两人吵架,乔方氏吵不过便会拿回娘家说事,乔远山到最后也总会低头,要么和乔方氏赔礼道歉,要么去方家给乔方氏赔礼道歉?
但今日这事太恶劣,乔远山对她本就存着气儿呢,随口道:“你愿意回哪就回哪,吓唬我呢?”
听他这么说,乔方氏面子上挂不住,伸手一推,将面前的菜盘汤羹全推到了地上,撒泼吼道:“不过了,这日子没有可过的!不向着嫡亲的一双儿女,却偏向庶出的小贱人,我没见过你这么缺心眼的,还过个什么劲儿!咱俩不如合离了来的干净!”
乔远山还想和她吵,但一听她提了合离,乔远山这心里有些不安稳,甩下一句:“你真是不可理喻!”便离开了这儿。
外头的陆声把这一切都听了进去,气的牙根都痒痒,回去后绘声绘色的讲给了沈烨听。
“王爷您看看,有这样的人吗?看不是自己亲生的姑娘,就真往火坑里推啊!”陆声义愤填膺道:“还想着拿庶女的聘礼给嫡子嫡女添脸面,简直是不要脸,我呸!”
沈烨说道:“邵宏兴…这人今年都五十多了吧?他父亲勇勤伯都挺大年岁了,怎得邵宏兴还张罗娶媳妇呢?”
陆声冷哼道:“属下没跟他打过交道,但也听过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前两个媳妇不就都让他坑了吗?他府里还有一些妾室,但没几个过上好日子的,这全京城都知道。”
沈烨沉思道:“你去打探一下,看这是邵宏兴的意思,还是那乔方氏的意思。”
如果是乔方氏要借邵宏兴坑乔笙,那他该收拾的是乔方氏,可若是邵宏兴看上了乔笙,求娶到乔家这儿,那他该收拾的就是邵宏兴。
陆声一抱拳,回答说:“是,殿下,属下这就去!”
勇勤伯爵府内灯火明亮,陆声却犹入无人之境,穿庭过户。
夜风轻啸,花影丛丛,陆声找到了邵宏兴的院子,先是来到了他院中的侧屋。
侧屋里头摆着很多箱子,他撬开了两个,里头都是金银首饰,另外还有个没上锁的箱子,里头装的是字画。
箱上贴着的字,写的是聘礼二字,陆声粗略一数,将近二十个箱子,大小不一,看来邵宏兴早就准备好了。
正查着时,屋内忽然传来一声脆响,陆声立马出去看,躲在窗外把窗纸捅破看向里头。
里头是两个人影,分别是邵宏兴,和他的儿子邵铎。
邵宏兴仿佛很生气的样子,喘着粗气指着邵铎:“你个逆子,你敢忤逆你老子,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
说着他又拿起手边的杯子,重重砸在了邵铎身上。
邵铎并没有躲,他厉声道:“父亲,你醒醒吧!你看看你的年岁,当乔笙的祖父都够了,何苦非要娶人家女儿家。”
“你老子我活到这把年纪,还归你管了不成!”邵宏兴说着就要动手,口气硬气的很:“我告诉你,你用不着拦着我,那小丫头我第一眼就相中了,我是必须要娶到的!”
“父亲!当初您和我母亲合离,后面又害得继母犯病离世,朝臣议论百姓说嘴,祖父也因此对您多有疏远,您应该反思反思,如何让祖父消气,如何撑起门庭来,怎还能娶一个年岁那么小的姑娘?传出去咱们邵家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话音刚落,邵宏兴已经一巴掌打了过去,邵铎脸一歪,面皮上的手印非常明显。
但他半步也不退,依旧据理力争:“三弟和四弟还都没有成亲,因您不出息,连带着儿子的几个弟妹婚嫁方面也不顺利,咱们大房辛苦多年攒下的这些,您都要一股脑的当聘礼娶新妇,那您的其他儿女怎么办?您不能只生却不对他们负责任啊!”
“好好好,你说我不出息,你可真是个有大出息的!为子不孝,我打死你个逆子!别人家的儿子都知道孝顺父亲,知道父亲想娶新妇只会支持没有忤逆的,你却只为了你弟弟妹妹着想,不考虑生你养你的父亲,你就是这样读圣贤书的?”
说话间,邵宏兴的拳头如雨点一样打在邵铎的身上,邵铎的妻子在外头听见声音,急的不行,哭着冲进去跪在邵宏兴面前,请求他不要再生气了。
看见儿媳妇进来,邵宏兴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但也只是冷哼了一声,让儿子赶紧滚,若是再啰嗦此事定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邵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父亲的房间,和妻子相互搀扶无声的走在夜幕之中,陆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好受。
这勇勤伯爵府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这邵铎却是个正人君子,只因他在父母合离后,常去母亲那住,没成日在邵宏兴跟前耳濡目染学坏。
回到碧雨阁,陆声把这些都说给了沈烨听,沈烨一听心里就有决断了。
收拾乔方氏会有些麻烦,毕竟乔方氏是乔笙名义上的嫡母,但收拾邵宏兴却是简单的很。
在乔家养伤的这些天,外面都在传他已经出事了,还有人说他回到边关了,皇上派人去给边关去信,这会儿估计还没到。
也是时候出山了,否则这帮人还不知要造谣出什么话来。
一场大雨过后,夏天的暑热被浇灭了一部分,到了晚间也舒坦起来,开着窗子吹着外头的风,很是惬意。
邵宏兴喜欢去凌香阁,听姑娘们弹琴唱曲儿,他自己也会哼哼几段。
这晚他又醉醺醺的从凌香阁出来,嘴里哼着方才听见的调调,步子迈的又大又乱,身边的家丁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在他快摔倒前伸手扶一把。
一辆马车停在邵宏兴周围,两个家丁还以为是认识邵宏兴的人,所以并没有怎么紧张,毕竟就算是晚上也没劫匪会打劫大老爷们吧?
可事不如他们所想,陆声蒙着面下了马车,三下五除二打晕了家丁,家丁们还未来得及看清车上下来的人是男是女,他们就已经晕过去了。
没有人扶着,喝的醉醺醺的邵宏兴听见了后头的动静,带着疑惑慢慢转过身,却见两个家丁都倒在地上,他当即怒了,走过去踹了其中一人两脚:“走啊你们,这会儿偷什么懒呢!”
见那人没动静,他又走向另一个人,却被之前的家丁绊了一下,整个人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陆声冷漠的看着他,见他这样也不用自己如何收拾了,就用麻绳捆住了他的手腕,像拖死狗一样把他往车上拽。
邵宏兴酒劲上头,也没那么怕了,骂道:“谁啊!谁敢碰爷?爷取了你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