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带领着这帮小乞丐,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拍着胸脯道:“我自然不同她一般见识,可同为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三姑娘是什么样?她又是个什么德行?今儿这么一档子事,纯是她活该,是她自己不给自己积德。”
“不过她的马怎么会突然惊了?没有人说明吗?”粥粥问。
男娃娃说:“她的脸坏了以后,她像疯了一样,不让旁边人看她,她的家丁把周围的老百姓都赶走了,赶我的时候还往我腰上踹了一脚呢。”
说着,他转过身去,给乔笙等人看他背后的鞋印子:“至于她的马是怎么惊的,我们就不知道了,许是得了疯病吧。”
乔笙没再吭声,她只是用布袋装了一些好储存的干点心和肉包子,递给了虎子。
“日后我在这儿住,咱们见面也方便,有什么事你直接来找我就行。”
虎子乐呵呵的接了布袋子:“谢谢三姑娘,要让我打听什么,您说一声就好。”
乔笙点点头,目送着几人离开。
粥粥很是得意:“让她欺负姑娘,这不,让老天爷罚了?不过脸毁了倒确实是可怜,那是个姑娘家,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她不会完,娶她的人看的是她背后的家族势力,而非她那张脸。”乔笙想到了前世,沈煜淮和邹婉玉做的那些事。
邹婉玉是深爱沈煜淮的,沈煜淮一边和乔笙你侬我侬,一边又为了自己日后大业能成,开始对邹婉玉进攻。
刁蛮任性惯了的邹婉玉,出身世家大族,她的身份配皇子那是妥妥当当,只不过沈煜淮是皇子里最不受宠的一个,按理说她正眼都不该看沈煜淮一下。
可沈煜淮哪里是一般人,在秋天满天落叶落下的时候,沈煜淮打听好邹婉玉会随母亲上山礼佛,他命人假装劫匪,自己则英雄救美,又怕事情败露,直接把假装劫匪的手下们给杀了个干净。
然后他说,自己不受重视,贸然杀了这么多人,会被人按下去踩死,邹婉玉和她母亲认为这是救命恩人,动了恻隐之心,动用家族势力替他隐瞒此事。
两边人就这么建立了紧密的联系,沈煜淮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娶乔笙,原因无他,乔笙是个庶女,还是四品官家的庶女,这种姑娘除了漂亮,对于他再无助益,娶了当妾还行,当正妻是绝对不成的。
所以沈煜淮略一思索,就决定利用乔笙的美貌,把她进献给宫里,为自己拉拢圣心,另一边他再和出身大族的邹婉玉谈情说爱,获得岳丈家的支持。
粥粥叹气道:“也是,她之所以那么跋扈,那么嘴不饶人,就是因为她出身显赫,能娶她的人不会对她脸嫌弃的。”
“秋天就要到了。”乔笙转头看着窗外,天黑下来,外头依旧热闹,有个卖头绳的小摊子支在对面,那姑娘正卖力吆喝着。
“姑娘,咱们这儿收拾利索了,什么时候开张呀?”喜秋问。
“不急,不急。”乔笙把窗子关上,不想让外面的人间烟火打扰自己复仇的心情:“豆羹身份未明,在这儿做事会被人发现,等王爷把事情查清就好了。”
晚间,乔笙和粥粥一起锁了门,粥粥拿着一盏灯在前头走着,廊下起了微风,她伸手护着烛火,乔笙跟在她后头。
“豆羹睡下了,方才喜秋姐姐还塞了两块饼子给他,担心他晚上饿了不好意思和我们开口。”粥粥边走边说着。
“他这个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也是可怜。”
她不想利用豆羹这个苦命孩子,但她也没办法,她需要豆羹做的事,是带着危险的。
沈煜淮太可能把豆羹灭口了,或许她现在是在保护豆羹,但当她需要豆羹出面做人证时,豆羹就会暴露在危险之上,被沈煜淮一眼瞧见。
“豆羹是个可怜的,虎子他们也可怜,倒是方才婢子在外头买米糕的时候,听卖米糕的叔和人说话,说起那邹家姑娘急急进了宫,估计是为了她的脸去找太医了。”
这回乔笙没有说话。
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马儿发疯的真正缘由,不会再有人知道苍耳是何人放在马耳朵里的。
粥粥继续说着:“她是自作自受,婢子听说过她许多事,有几件简直太过分了,不给自己积德,活该这样。”
“以后有关于她的事,还是尽量别说了,她家里势大,让人听见还以为咱们和她有仇,我们本就有敌人,再和她家结仇犯不上的。”
二人走到了门前,乔笙正要进门,忽然一道身影从屋顶落下,声音很轻,却还是把粥粥吓了一跳。
“王爷,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粥粥问。
沈烨冲粥粥笑了一下:“有事找你家姑娘商量。”
粥粥露出了我懂的表情,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点儿声也没有,就这么跳下来,也不怕吓坏了人。”乔笙有些怨怪的说:“我这院子里现在可不止住了我和粥粥,殿下再来还是注意些好。”
看乔笙这样,沈烨故作生气道:“本王好心给你送消息来,你怎么这么说话,让本王寒心。”
乔笙翻了个白眼,递给他一盘点心,这点心是粥粥方才在外面买的米糕,山药红枣馅的,口感绵软味道香甜,实在不错。
“给王爷赔罪,这总行了吧?”
皎洁的月光照在乔笙脸上,衬的她眼睛更大,里头水汪汪的,仿佛写满了故事。
沈烨一时看愣了神,伸手去下意识接米糕,结果没端稳,米糕落了地,装米糕的盘子也被摔了个粉碎。
旁边的屋门被突然打开,一个少年猛扑出来,他就像是一条饿了许久的野狗,想要保护自己来之不易的食物。
豆羹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这已经是他能从房间里寻找到的最趁手的武器了。
看见豆羹后,沈烨脸色一沉,侧身避开了飞来的鸡毛掸子。
豆羹见鸡毛掸子落了空,本年纪不大的他装作自己很凶的样子,意图吓退对手,扑向沈烨时龇牙咧嘴,倒是让沈烨觉得好笑。
“你从哪弄来这么个家丁?买来的?别告诉本王你指望他来给你看家护院。”
乔笙将豆羹扶稳,同他说:“你别紧张,这不是来抓你的人,他是我的朋友,是会保护我的人。”
“可他要伤害你,他让你赔罪。”豆羹急出了眼泪。
天知道,他方才闯出来时是用了多大的勇气,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闯出来的。
他只想着,这人肯定是他招惹来的,姑娘那么好,不该被他所连累。
“他没要伤害我,米糕是我自己没拿稳,你别瞎想。”乔笙看了沈烨一眼:“这是从四皇子手里逃出来的,也是唯一的人证。”
沈烨紧皱的眉头松了松:“你可真不是一般人,本王都没查到的人,竟然会落到你这儿。”
乔笙低头收拾着掉落的盘子碎片:“也是碰巧,我在院里乘凉,他被追杀着逃进来,和你上次带伤闯进我的马车很像。”
沈烨一扬手:“今儿本王就要说老四的事,你能让他听吗?”
乔笙侧头看向豆羹,最终点头道:“他自己就是当事人,听一听也没什么。”
三人一块儿进了屋,沈烨讲道:“本王差人去查了贺寿石的老家,确认四皇子曾高价雇佣周围百姓运石,那块石头太大太重了,光靠他那两个半手下,运半年也运不回来。”
说着,他看向豆羹:“小子,你说说,一共有多少人运石头?”
豆羹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思考的他有了少年的懵懂模样,和方才那想要拼命的模样判若两人。
“六个人吧,差不多。”
“和本王查的没差什么,他们都是一个人上路的,而且不是同一个村的,所以互相并不认识,本王的手下在周边村子打听了一下,打听到一户姓田的人家,他家说自己大儿子去运石头了。”
一听说姓田,豆羹耳朵都要立起来了,忙问:“是姓田吗?去的儿子是叫田豆羹吗?”
一看他这么激动,沈烨就猜测这人是他,直接了当的问:“田豆羹是你?”
豆羹忙点点头:“我家里人怎么样了?”
沈烨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乔笙。
乔笙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事,扶着豆羹的肩膀说:“那帮人会杀你们灭口,自然也会防止你们家人通风报信,他们都知道你们是要运石头到京城的,万一一路追到京城闹,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被发现了,所以…”
事情真相很残忍,乔笙也有些说不出来了。
豆羹不敢相信的站起身,看着两人呆呆的不说话,后来又重新坐了回来。
他的家人,没有对他好的。
他的父亲打骂他,怪他母亲死的早,丧门星的命数克的这个家揭不开锅。他的后母不给他饭吃,怨怪他下河捉鱼为何捉的这么少,挺大个爷们儿不知道自己想办法糊口,还要赖在家里和弟弟抢食儿。
至于他的弟弟,他就当那是个陌生人。
尽管如此,天生良善的豆羹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家人已经被灭口了。
如果他家没保住,那其他人的家里呢?那个总给他掰馍馍吃的老哥哥,他那怀着身孕的媳妇呢?
豆羹不敢想,眼眶瞬间就红了,心里仿佛被撕扯一般的难受。
沈烨说道:“你的家人还有幸存的,你父亲不在了,你母亲以为他是被山上的滚石碰巧砸死的,哭喊的厉害,又嚷你运石头这一路肯定赚了银子,要找你要银子给你父亲下葬呢。”
豆羹一声嗤笑:“都这个节骨眼了,她还…”
“本王不知道你们家究竟是什么情况,手下要你母亲跟随一起进京找你,她不同意,直说她若是走了,家里的房子和两亩田会让亲戚霸占了,也是没法子,就没带她过来。”
“那…有位老哥哥,今年应该二十出头,他是跟着我一块儿运石头的,不过他已经被杀了,他说他媳妇怀了孕,叫秀莲,这人还在吗?”
他能知道那嫂子叫秀莲,还是因为老哥哥做梦时,因为思念妻子,说梦话总叨咕的名字。
沈烨闻言有些惊喜:“你认识这叫秀莲的?她还活着,不过她家里被放了把火,她也算是死里逃生。家里爷们儿走了,她一个人住着不踏实,就回娘家待了两天,回来时才知家里起了火,许是那帮人以为她夜里在屋里睡着,所以直接放的火。”
豆羹这颗心重重落了回来,嘟囔道:“活着就好…她还活着就好…”
“她做梦梦见自己丈夫不在了,心里不安,就跟着本王的人进京来寻了,眼下本王将她安置在府里,还请了郎中照看。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好命了,有的不仅自己死了,还连累了周围的人。”
乔笙后槽牙咬的紧紧的。
她前世哪里知道,这沈煜淮的手上竟然沾满鲜血,他上位的每一步,都是踩着血上去的!
若不是亲耳听见,她甚至不敢想沈煜淮会坏到这种地步。
“那…秀莲嫂子知道她丈夫已经…”豆羹不敢抬头看沈烨,声音也越来越小。
沈烨点了点头:“本王让顺天府的人暗中查找,有人在京外的草丛之中发现了尸身,当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没人认识他们,后来秀莲亲眼见着,确认了其中一人是她的丈夫。”
乔笙心里不好受,她抬头问:“那秀莲现在呢?她一个孕妇,舟车劳顿,又亲眼见着丈夫的尸身,这种事对她打击一定很大。”
“本王让人好生照顾她了,她的状态还不错,本王想问你的事,后头的事你打算怎么做?”沈烨直直的看着乔笙:“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你不可能只为了打听这些事,你是有你目的的。”
“我当然有目的,我想的是,让杀人的凶手血债血偿。”乔笙攥了攥拳头:“他是皇子,他血统高贵,纵然不能一次击垮他,他也会失去朝臣民心,他这辈子无论如何,也没有登上皇位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