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你的。”乔笙帮陆声盛了一碗汤：“回去只管和王爷说，今儿事情多，我这儿太忙了，也没功夫款待你。”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回头看向门外，沈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陆声立马站起身，满脸写着心虚，结结巴巴的问：“王…王爷…您今儿不是奉命去西郊练兵吗？属下以为您得傍晚能回来呢。”
“本王要是不提前回来，哪里知道你们关起门来吃独食，把本王扔在一旁？”沈烨边说边往里走。
陆声立马搬了把太师椅，让沈烨坐。
乔笙神色如常：“知道王爷忙，也没特意多做什么，王爷不嫌弃这是粗茶淡饭就行。”
沈烨笑呵呵的落了座，看喜秋和粥粥都缩在一边不说话，像紧张一样，他拿起筷子指了指菜：“别见外，一起吃吧。”
喜秋道：“要不，临王殿下您先用，我们这身份低微，和您同桌吃饭实在不合适。”
“哪有那么多讲究。”沈烨语气随和：“领兵打仗的时候，本王从来都是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的，谁也没把本王当正经王爷看。”
陆声也跟着说：“是呢，吃饱了再喝点酒，酒劲一上头王爷和手底下的兵张罗比划比划，一提摔跤那是好几个人一起上，摔王爷一个。”
粥粥眨了眨眼睛：“那是谁摔赢了？”
“谁赢，取决于王爷当日是不是高兴，他要是高兴就会多喝些酒，本身酒量不错，架不住双拳难敌四手，晕乎乎的会被那帮小子偷袭，但大多数的时候，他们是摔不过王爷的。”
“行了，这些事就别提了，本王今儿过来是有正事要说的。”
沈烨伸手接过了乔笙端来的一碗玉笋雪蛤汤，就着碗沿儿喝了口汤，顿时瞪大了眼睛，只觉眉毛都要被鲜掉了。
一口汤下肚，也没什么正事不正事了，沈烨抄起筷子夹了口笋，让他没想到的是初秋的笋片竟然能这么爽脆味鲜，汤里的雪蛤肉嫩极了，仿佛一口咬上就会化在嘴里一般，沈烨是一口接一口，整整把一碗汤都喝了个干净。
“王爷，您要说什么正事啊？”陆声等他喝完问。
沈烨想了想，指着这汤道：“你把这汤的菜谱给本王写下吧，回去让厨子们研究研究，看看能否复刻出一样的。”
乔笙笑了：“王爷，这莫非就是正事？”
“民以食为天，吃饱吃好是顶顶重要的事，当然是正事了。”此时的沈烨已经被这鲜掉眉毛的汤彻底侵占了思绪。
陆声看着现在的主子，越发觉得他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的主子在战场打拼惯了，掺了沙子的烤羊腿一点香料佐料都不放，那也就着烧刀子吃的很香。
他从不是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和乔笙认识后，每每尝到乔笙的手艺，沈烨都会面露惊艳，让人以为他就是个爱吃爱喝的人，实则不然。
现在的沈烨，比从前鲜活了好多，他爱笑了，也能坦然说出这一道汤好喝，不像从前板着张脸，只要东西能入口能饱腹就成，对吃的一点要求都没有。
想到这儿，陆声忽然有些紧张。
等自家主子再领兵出征时，离开了乔笙姑娘的手艺，主子会不会不习惯啊？
“这汤做起来不难，殿下您要是想喝，可以去寻御膳房的梁嬷嬷。”乔笙回答。
沈烨闻言愣了一下：“你在御膳房还有相识的人？”
乔笙的思绪随着这一个问题，又飘回到了前世。
她自小就会做菜，一手好厨艺，因为住在碧雨阁的她受人苛待，吃不饱也吃不好，想要吃的好就要自己动手。
否则大厨房就会用前一晚的东西加热一下糊弄她，或者是把其他几个兄姐挑剩下的吃食给她。
人人院里都有小厨房，但她手底下就粥粥一个下人，每月的月例银子也有限，小厨房只是个空壳子，所以她就撸起袖子亲自下厨，摸索着摸索着，便学会了好多菜式。
但真正让她手艺精进的，还是要在她进宫后。
沈煜淮虽不受宠，但他自视甚高，口味刁钻，在吃食上格外较真。
当皇子时他还没表现出来，顶多是和自己人抱怨发脾气，登基成了皇帝以后，天王老子下头他称老大，那嘴越发刁了。
为了在后宫争宠，乔笙进宫后学着其他妃嫔的样子，亲手给皇上做过几道菜，哄的皇上很是开心，但当她给沈煜淮做这些菜时，沈煜淮却总是挑剔她。
不是这道菜淡了，就是那道菜火候掌握的不好，要不然就是这面条煮久了软了，或者是这菜放久没那么新鲜了。
乔笙是很爱做菜的，她享受在厨房忙碌的感觉，因此她结识了御膳房唯一的女厨梁嬷嬷。
天底下厨子甚多，基本都是男子，他们说女子天生不是掌厨的料子，可普通人家又哪家不是女人下厨做饭的？
正反话都被他们说了，道理都是他们的。
后宫更是如此，饶是梁嬷嬷手艺好，在御膳房也多被打压，那群御厨抱团欺负她，会装作不小心碰摔她刚弄好的蒜泥白肉，也会悄悄往她做好的红烧肉里头挤醋，这种下作手段层出不穷。
乔笙欣赏梁嬷嬷，她喜欢看梁嬷嬷拿着沉重的菜刀切墩子，一片片笋薄的像纸。
她颠勺时更是神采奕奕，回头和乔笙说：“太后娘娘，从前婢子的师傅告诉婢子，说女人在御膳房也就是洗洗菜刷个碗，我偏不听，他让我颠颠这铁锅，也没沉到哪去，我就问他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掰腕子，要是我赢了，他就收下我这个徒弟，日后会什么教什么，不准藏私。”
那时的乔笙搬了把椅子坐在梁嬷嬷对面，忙问：“后来谁赢了呀？”
就见那梁嬷嬷得意的一挑眉毛，手上颠的更是起劲儿：“婢子赢了呗，要是让他赢了我，我早被赶出御膳房了。说起来他也是为了我好，告诉我女子想在这儿讨口饭吃不容易，我半个字也听不下去，我就乐意做菜，我还烧得一手好菜，要是他还活着，肯定想不到我现在教当今太后娘娘呢吧？”
两人笑做一团。
梁嬷嬷把自己的手艺都教给了乔笙，乔笙也是肯吃苦肯用心学的主儿，梁嬷嬷做菜并非御膳房的老样式，一板一眼千人一面，乔笙也乐意自己创新着。
“听说御膳房的梁嬷嬷手艺好，她出过食谱，我碰巧得到过一本。”乔笙随口瞎说着。
沈烨也没什么信不信的。
他一个武官，皇上不召见他也不想进宫，要不他那帮侄子总像乌眼鸡一样盯着他，实在是让他反感。
倒不如想吃什么来乔笙这儿，宫里的御厨做饭再好吃，那他也是从小吃腻了的味，就同样的玉笋雪蛤汤，乔笙做的和御膳房师傅守着食谱做出来的，味道都不可能一样。
“得了，怪麻烦的，日后本王想喝了就来找你，这成吧？”沈烨笑着夹了一块排骨：“毕竟本王可着实帮了你不少忙呢，你要是不回报本王，那本王这心可就凉透了。”
乔笙神色淡然道：“王爷，您究竟什么正事啊？”
沈烨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匆匆吃了排骨才说：“昨晚上本王回去，安排豆羹和秀莲相认，也和他们说好，若是有需要，他们愿意出面作证，这人证便有了。”
“可惜没有物证。”乔笙喃喃道。
沈烨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银锭子，放在了桌面上：“你看这是什么？”
乔笙拿起银锭子，细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等她把银锭子拿高时，眼尖的粥粥指着银锭子下头说：“姑娘，这下面有字。”
有字的银锭子，那就是官银。
从宫里出去的银子。
“王爷从哪里得来的？”乔笙问。
“秀莲给的，她丈夫担心受骗，雇他的人给了一锭银子做订金，她丈夫就塞给秀莲了，秀莲也没敢花，一直带在身上。宫里出去的银子都大差不差，但秀莲他们所住的镇子远在千里之外，纵然官银在京城人人手上都花用着，出了京城见着的就不多了。”
官银之所以是官银，就说明这银锭子的质量受到了保障，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宫里流通的东西，不可能有假。
至于出了京城，银子各式各样，散的碎的、重新融到一起铸形成银锭子的，下头都没官银特有的章。
“可仅凭这一锭银子，也不算铁证，他可以狡辩说这是秀莲在京城得到的，陷害于他。”
沈烨继续说：“秀莲丈夫是他村里出了名的壮力，从小干农活，一把子力气，雇主随便一打听，人人都推荐去找他运石头，他看那帮人诚心来找，自己也留了心眼，不仅要了银锭子做定金，还让留了字据。”
地里收成好的时候，秀莲丈夫就会忙农活，但有的时候庄稼收成不好，一家人要糊口要填饱肚子，她丈夫就会到大户人家当个短工杂工。
有钱人爱算计，性格朴实的他吃过亏，白干了半个多月活一文钱也没得到，后来再出去挣钱，留下笔墨字据那是必要的。
沈煜淮的人当然不会缺心眼到留沈煜淮的名字，乔笙看了一眼那字据，眸光顿时一紧。
字据上签署的名字叫袁征。
那是沈煜淮手下的名字。
袁征这名字几乎没人知道，因为他在沈煜淮身边时，叫的是另一个名字，所以即便他在字据上留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他也不怕。
乔笙记得，这袁征的手指上有很多伤，他为沈煜淮出生入死多次，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都是他做的，为了不留下完整的指纹，他将手指肚都划了条口子。
可他这么做，恰恰给他自己留了隐患。
就比如这袁征名字上的手印上，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痕迹。
“之前本王想着，就算查到了袁征这个人，想要把他揪出来也不容易，一来京城里认识他的不多，他完全可以不露面，那样豆羹等人拿他毫无办法，二来此事攀扯不到四皇子身上。”
听沈烨说完，乔笙抬头道：“昨晚我抓住的那两个人，是这件事的关窍吧。”
沈烨点头道：“现在就看他们两个能不能吐出点什么来，只要他们肯开口，四皇子肯定跑不了。”
沈煜淮是一个特别谨慎的人，他虽然做了很多恶，但明面儿上他却是个干干净净的人，想揪住他的错处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就算乔笙是重生的，带着前世的记忆，就算她这辈子有沈烨帮助，想一点点扳倒沈煜淮，也是很难的。
昨晚她明明可以躺在床上装睡，毕竟沈煜淮不会轻易杀京城人，他生怕有什么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小心的很。
因此他的人只是趁着她们睡着，搜一搜屋里有没有可疑的人，就像是粥粥和喜秋那样，睡着了也就没事了。
但乔笙明白，她需要把这两个人扣下，她的手上需要有掌握沈煜淮罪证的人。
“排骨不错。”沈烨夸赞道：“今儿忙了一天，想着赶紧把西郊的公务处理完，连口饭都没吃上。”
和他这个做主子的相比，陆声在这儿偷偷摸摸吃好的，一天下来除了陪着顺天府的人来去一趟，什么事也没做，休闲的很呐。
陆声心里不安，冲沈烨笑道：“明儿再去西郊，属下替您去，那些兵属下基本都记住了，肯定好好看着，不会懈怠。”
沈烨目的达到，转头看向乔笙：“这院子也买了，人也救了，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这两天忙，没顾上，本事在手艺在，兜里银子也揣的够，开张是随时的事，只要有时间就成。”乔笙回答。
沈烨点了点头：“你们三个姑娘住在这儿，实在不安全，你和乔家为敌，方家也会视你为眼中钉，四皇子反应过来，想来也不会轻饶了你，本王给你留个人儿，就当是保护你了。”
“我这院子里已经有三人了，豆羹处理完事还会回来，人多了住不下呀。”乔笙急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