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的味道（七）
“赫赫……咕……呜……”
银发吸血鬼咬住鹰钩鼻男人后，男人突然脱力，目光涣散，四肢软绵绵的，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有半张的嘴巴，偶尔能发出几道喑哑的气音。
好像，比想象的更加恐怖……
眼前这一幕，让宋安远不自觉瞪大了眼睛，挤掉被吓到失控的泪水反覆看了好几遍，终于确认。
男人的皮肤正随着吸血鬼的吸食，逐渐发皱干瘪。
之前宋安远想过人被吸血鬼吸血时的状态，大概就是血液快速流失，皮肤变得苍白青黑。
但现在宋安远吃惊的发现，被咬男人的皮肤居然还会松弛干瘪，特别是他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颊，迅速凹陷了下来，就像是跟随着血液一起抽走一样。
再这样下去，男人会不会只留下一张皮？
宋安远被吓得怔在了原地，就在这时，鹰钩鼻男人猛地向前擡了下手指。
“救，救我……”
暗哑的声音，气若游丝的语调，此时的鹰钩鼻男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求生的意志还是促使着夺回身体的掌控权，他放弃了与吸血鬼周旋，转而向外界寻求救助。
而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宋安远的所在。
“什么……”男人的意思，是要他去救吗？
宋安远看着前方神情恍惚的男人，一时间不知所措。
救还是不救，毕竟是一条生命，但怎么救……
宋安远动了动脚，犹豫着要迈出一步，突然听到一声清晰的脆响。
“咔。”
银发吸血鬼手指一擡，将男人的脖子扭断了。
“乱动什么，真没规矩。”
吸血鬼嫌弃地将男人扔到地上，随手抓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鲜艳的血液沾在乳白的布料上，宋安远看着那突兀的红色，又看着倒在地上的干瘪躯体，眨了眨眼，有些恍惚。
那男人是死了吗？
宋安远收回脚，怔征地看着对面，只见吸血对着男人的躯体随意踢了一脚，伴随“咕噜”两声，尸体滚到了大厅暗红色的毯子上，然后迅速融化至不见。
“好了。”
看着干净整洁的地面，银发吸血鬼满意一笑，他又恢覆了夸张语调，对着在场的住户高声道，
“舞会结束，下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说完，他又像之前一样原地消失，紫红色的灯光关闭，大厅的窗帘缓缓打开。
光线正常了……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宋安远恍惚地站在大厅里，没有劫后馀生的兴奋，脑海中只记得鹰钩鼻男人临死前的目光。
强烈的渴望与谴责，以及随着时间流逝，直到临死前达到顶峰的，“为何还不去救他”的怨恨。
“我……”
宋安远承受不住这份强烈的感情，心脏不自觉收缩。
他其实很清楚，他和鹰钩鼻男人只是一起跳过舞，并没有太多交集，舞会开始前，他们对彼此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
如果他刚才真的强行去救人，万一惹怒了吸血鬼，搭上自己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
宋安远看着身边提着裙子的吴越盟，环抱着胸口的陈一，以及将右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游无。
如果他冲过去救人，他们也肯定会跟过去，到时候连累了夥伴，他一定会后悔。
况且时间来不及，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吸血鬼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就杀掉了男人。
不论是客观，还是主观，他没有过去都是更好的选择。
但从情感上，再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眼睁睁的看着他逝去，宋安远还是不好受，他不免情绪有些低落。
“真是吓死了。”
“可不是吗？我还以为这次可以，没想到还不行。”
“那个鬼到底要什么啊，也不说清楚，天天诚意诚意的，哪来那么多诚意。”
……
“怎么了？”
吸血鬼消失，危机暂时解除，所有人都轻松起来，交换起刚才的感受。往常，宋安远最喜欢参与这话题，现在却一言不发，心事重重，游无注意到宋安远还怔在原地，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
“有什么事吗？”
“我？”
宋安远感受到肩膀上温和的力度，回过神，下意识道“没什么……”
“没什么？”游无眉头微皱，随即低下头对宋安远轻声道。
“还记得我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如果遇到问题……”
“要一起面对。”
宋安远自知理亏，他缓缓低下脑袋，馀光中空空如也的大厅尽头，抿了抿唇。
算了，每个人都每个人的选择，他不该多想。
宋安远掩耳盗铃的转身，想着还是跟游无诉说几句，突然注意到身后的人。
“你是……”
一身华美的浅蓝色裙子，头发半梳至耳后，带着薄纱的帽子，将脸颊半遮，尽管看不太清，但那温柔的气质，以及看向前方的覆杂眼神，还是让宋安远一眼认出。
“方晴？”
“你好，宋安远。”
方晴点点头，匆匆收回视线，对他温和一笑。
“好久不见。”
“又遇到了，你……”
宋安远刚想问她情况怎样，怎么看起来有心事，突然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两个人。
是傅鹤承和傅鹤萱。
“你们也在啊。”宋安远突然有些尴尬。
其实他一直不太喜欢这对兄妹，尽管在上一个楼世界里他们合作过，但这对兄妹总给宋安远一种古怪的感觉，让他不想靠近，因此宋安远与他们能不交流就不交流。
刚还在想，正好这两人不在，可以跟方晴聊一聊……
宋安远抿抿唇，不着痕迹地向游无靠近一步。
“当然啦，怎么能让我们家方晴一个人出来，外面多危险啊。”
傅鹤萱听到宋安远的话，过来一把搂住方晴的肩膀，方晴笑了笑，温柔的拍拍她的手。
“不要胡说，现在还算安全的……”
“哼我才没有，你也知道那吸血鬼不对劲……”
两人互相聊着，看起来关系很好，此时他们身旁的傅鹤承看了眼宋安远，突然对他点点头，“你好。”
“嗯，你好。”
宋安远下意识回应，他注意到傅鹤承一直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但看向自己的目光还算柔和，可能对于他还是有一点信任。
不过能不交流就不交流，宋安远对傅鹤承点点头，正要离开，突然我身体一顿。
傅家兄妹和方晴三人的方向，也是鹰钩鼻男人手指指的方向。
这是巧合，还是……
宋安远猛地顿在了原地，他突然想到上一个楼世界中，天黑时刻，不知什么原因跑进荒野中的方晴队友。
当时傅家兄妹就在办公室门附近，而那时方晴的眼神，似乎与现在差不多……
宋安远内心有了强烈的预感，上次没有问，是因为没有好的时机，那这一次他们正好都在现场。
“方晴。”宋安远抿抿唇，看向方晴。
“那个被吸干血的男人，最后是在向你们求救吧？”
“什，什么？”
开门见山的话让方晴一楞，她没想到宋安远会这么问，眼神明显慌乱了下，又迅速镇定下来。
“你不要骗我。”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宋安远注意到她这反应，心下一沈。
她不想听方晴撒谎，尽管方晴选择与傅家兄妹一起，但他对方晴还是有所信任，毕竟方晴对他们，宋安远能感觉到真心。
“我……”方晴本想说什么，听到宋安远的这句话，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一时间气氛有些沈默。
“哎呀。”
一旁的傅鹤萱看着这一幕，突然轻笑了一声，宋安远看过去，只见傅鹤萱对他道，
“观察的还挺仔细嘛，小帅哥。”
什么意思？这是承认了？
宋安远看着表情坦然地傅鹤萱，想到之前方晴被傅家兄妹推着空手不拿ppt进经理办公室实验的举动，试着道，“所以是你们让他去……”
“欸，话可别乱说哦。”
宋安远话没说完，傅鹤萱就迅速对他摇了摇手指。
“去给吸血鬼献血这事可是那男的自己选择的，我们都跟他说了血液没什么用，他自己还是选择去试，到最后出了问题，我们也不想的。”
说着，傅鹤萱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我也没办法的样子，宋安远看了皱起眉头。
听起来似乎没问题，但傅鹤萱的表达怎么有些怪？为什么要用“没什么用”这种宽泛的限定词，男人真的是自己“选择”的吗？
宋安远承认自己在抠字眼，但先入为主的印象让宋安远下意识就做出了这种判断。
“喂。”
傅鹤萱看宋安远这样，眯了眯眼，突然凑近道，“难道你要我们搭上命去救他吗？你也知道，我们打不过吸血鬼吧？”
“不，不是……”
宋安远被傅鹤萱这么一说，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他只是想确定他们有没有逼迫利用鹰钩鼻男人，怎么会变成在逼对方送命？
刚才他就在为没救男人的事情纠结，现在更不能让他们，特别是方晴也陷入这情绪，毕竟理智来讲，这事无关对错。
只是这话题一旦出现，只会越描越黑，面对傅鹤萱的质问，宋安远不知说什么，脚步不自觉后退。
“别被她影响。”
游无突然扶住了宋安远的肩膀，宋安远下意识停在了原地，他看到游无站到了自己的身前，对着傅鹤萱道，
“说话小心。”
游无嗓音本就低沈，现在更是严肃，虽看不到表情，但也能听出其中强烈的警告意味，宋安远注意到傅鹤萱听了身体明显一僵。
“对啊！”
这时吴越盟也向前一步，“偷换概念有什么意思？远远又没说让你们去送死，扯这些做什么？”
一旁陈一也跟着嗤笑一声，“还不是因为他们有前科？问一句他们就说说这么多，是不是心虚？”
“什么前科？我们可没有，”眼看形势不对，傅鹤萱眼睛转了转，迅速拉开距离又靠回方晴肩上。
“我们站在这，本来是想跟你们再次合作的。”
“还合作？”
吴越盟皱起眉头，傅鹤萱轻咳一声，抱着方晴道。
“别那么针锋相对嘛，我们上一个楼世界不是合作的挺好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在这楼世界里，还是和平一点最好不是吗，况且我们家方晴为人你们也是知道的，跟我们合作，她不会让你们吃亏的……是不是，宋安远？”
傅鹤萱说着说着，看向站在游无身后的宋安远。
她可能想要缓和两人关系，也可能觉得宋安远好说话，总之最后话头落在宋安远身上，宋安远还没反应。
“合作什么？你们上个合作对象都被吸干成灰了，我们还跟你合作？”
吴越盟不吃她这套，一听就拉着宋安远道，“远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是……”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宋安远脑中信息过多，虽然合作很好，但也需要时间整理下思绪，只是他正要跟夥伴离开，傅鹤承突然走了过来。
“宋安远。”
沈默寡言的傅鹤承突然叫他，宋安远一楞，“怎么了？”
“我们还是合作吧，时间不多了。”说着，傅鹤承对宋安远指了指楼梯方向。
“这是我们的诚意。”
诚意？
这词用在其他环境没什么问题，但在这楼世界，只会跟一件事联系到一起。
任务。
“你找到新的线索了？”
宋安远怀疑的看着傅鹤承，傅鹤承没有多说，只是走到他身前。
“跟我来。”
要跟过去吗？宋安远看向夥伴。
虽然说是不要合作，但傅鹤承的方向正好是楼梯，他们要下楼，就要经过这里。
“去看看吧，正好顺路。”
陈一最先表态，几人互看一眼，索性都跟了上去。
假定存储酒桶的地方是地下室，那么跳舞大厅是二楼，棺材堆就是一楼。
宋安远一开始就注意到，通往一楼的楼梯印花地毯十分精美，不仅是干净整洁，上面的印花更是清晰柔美，与通往地下室的破旧地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除此之外，宋安远也没看出什么不同。
“在这边。”
楼梯比较窄，几人分散站开，傅鹤承带着宋安远停在了楼梯中间，其他人站在上下的位置。
“这幅图案，就是线索。”
他指着楼梯斜角上，对宋安远肯定道，宋安远眨眨眼，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一个灰色的三角符号。
好小的图案。
宋安远蹲下身体小心观察，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不就是他在之前楼世界看到的那个神秘符号吗？几乎每个世界都有，上个楼世界里，还出现他们的病号服上过。
本来宋安远对这条线索还有所怀疑，现在看到这符号，他立刻就信了。
“我说过，这是我们的诚意。”
看宋安远紧绷的表情缓和，傅鹤承眨眨眼，也蹲下身。
“你看这图案周边。”傅鹤承伸出手指对宋安远指了指三角形的边。“每个边都画了一个小图，而在图案中间，就是装酒的高酒杯。”
“确实。”
宋安远看着那特意画了半杯酒的高酒杯，直接联想到了吸血鬼喝红酒时拿出的杯子，至于环在三角形周边的三个图。
“是不是意味着要想调出合适的酒，就要加三种材料？”
“目前来看，是的。”
傅鹤承看着宋安远，认真的点了点头，宋安远立刻笑道，“那这就是调酒说明书了。”
傅鹤承也跟着笑了下，宋安远看他这样，有些感慨。
这人还会笑呢？还以为是个面瘫。
为了方便后续，宋安远蹲在地上把图案反覆看了好几遍，确定细节都挖掘出来后才起身擡头，正好看到方晴和傅鹤萱趴在上方的楼梯栏杆上。
“能用吗？”
方晴有些愧疚地对他眨眨眼，宋安远安抚地回她一笑。
“可以。”
一旁傅鹤萱注意到，眨眨眼，“既然可以，也就是说我们这诚意不错吧？我找到的哦。”
“嗯……”这话题转的，宋安远无奈地点点头。
傅鹤萱这性格，如果作为朋友，可能会很不错，但如果作为要提防的人，还是一言难尽。他能感觉傅鹤萱不想跟他闹僵，不论是因为方晴，还是因为合作。
“宋安远。”
看到宋安远点头，他身边的傅鹤承突然叫他，声音有点严肃，有点低。
是要说什么秘密吗？难道要告诉他鹰钩鼻男人献血的真相？
傅鹤承几乎不说废话，看他这样，宋安远好奇地低下头想看他说什么，正好两人因为楼梯窄小的缘故，靠的比较近，他索性向傅鹤承靠了下耳朵。
“怎么了？”
“你……”傅鹤承似乎没想到宋安远这举动，顿了顿才道，“谢谢。”
“谢什么？”宋安远一脸茫然。
“我妹妹说话比较直，你……”
这个啊。“没什么。”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看来是不打算说了，宋安远失望的收回脑袋，对傅鹤承摆了摆手，突然看到站在他们下面两个阶梯的游无在看他。
准确的说，是在看着他和傅鹤承。
这表情怎么有点严肃？估计是在帮自己警惕吧。
宋安远心中一暖，感激地对游无笑了笑，本以为游无会回应他，但游无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是？接受了？
鉴于游无经常面无表情，宋安远也没有多想，正好吴越盟丶陈一和傅鹤承在旁边激烈讨论着图案含义，宋安远也跟着凑了过去。
完全没注意到游无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和旁边的傅鹤承，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