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的味道（十二）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这就小声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宋安远调酒的地方距陈一他们最多隔了两个棺材，不用费力就能听到了他们几人的对话，本来宋安远还想忍忍，但话题的另一个当事人游无过来，导致他俩成了焦点。
虽然他们之间气氛有点僵，但考虑到游无的感受，以及两人靠近后话题发展的不可控方向，宋安远忍不住喊了句，可惜没什么作用，还换来了好几个揶揄的小眼神。
算了，就当听不到吧。
宋安远用馀光看了眼身边的游无，看他表情依旧淡淡，没什么波动，宋安远皱了皱鼻子，开始组合材料。
首先是半杯红酒，宋安远拿过酒瓶，擡了擡手准备倒酒，只是他刚拿起杯子，身边的游无突然过来拉了下他的领口。
“怎么？”宋安远被吓得向后跳了一步。
“掉了。”游无看他反应这么大，没有再靠近，只是指了指宋安远的肩膀。
掉了？掉什么了？
宋安远沿着游无手指方向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刚动作太大，导致肩膀侧裙子的肩带滑落。
本来他这就是个露背装，缺少半个肩带支撑，后期一不小心怕是整个半身露出来。
“这，这样啊。”
宋安远连忙拉了拉衣服，虽说男人漏个上半身没什么，但毕竟他在外面，还穿着裙子，再加上还是游无提醒他的……情况有些过于微妙了。
宋安远摸了摸鼻子，干巴巴道了声“谢谢”，当然他这声“谢谢”跟蚊子哼哼似的，毕竟刚还跟游无僵持，现在却要道谢。
好像自己先让步了一样。
好在游无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宋安远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其妙有点担心。
游无怎么也不对他说什么？是在生自己的气吗？刚才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过了？
没有预料到的纠结情绪在宋安远脑袋里翻腾，他抿了抿唇，索性把精力都扔在调酒上。
时间不多，半杯红酒，一粒碎屑，一块颜料，还有，四根鼠毛……
毛呢？对了，还没从老鼠身上拔呢。
宋安远迅速擡头，正想问陈一要，一旁的游无直接递给他工具盒。
“拔吧。”
宋安远看过去，只见安安静静怂着身体的灰毛老鼠被放在里面，乖巧缩在角落，看起来很是圆润，似乎还有几分可爱。
只是因为它背对的姿势，正好把长尾巴整个露在宋安远眼前，那根没有毛的，细长的，透着血色的长尾巴，直接让宋安远想到小时候被老鼠吓到的经历，只是都到了这情况……
宋安远擡眼看了下拿着盒子的游无，强忍着从他手中接过，“谢谢。”
第二次谢谢了。
宋安远低着脑袋，逃避着把所有精力放在鼠毛身上。
虽说这灰毛大老鼠看起来很老实，但也不能硬拔，万一激怒它被咬到就得不偿失了。
记得之前在棺材里听到，游无发现老鼠毛有用是因为看到吴越盟撸了老鼠。
既然这样，宋安远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一样朝着盒子伸出手，可惜毛都没碰到，那灰毛老鼠就猛地跳起，贴着宋安远的手跑到了另一个角落。
好奇怪的触感！还有温度！是活的大老鼠！
宋安远脑中警报呲呲作响，迅速收回手的同时，吓得“啊”了一声，只是尾音还没拉长就急促暂停。
这时宋安远面对恐惧硬撑的结果。
“我来吧。”
一旁的游无看到这情况，大步走到桌边。
“但那是老鼠……”
尽管游无没有说，但宋安远知道他讨厌脏的东西，盒子里的灰毛大老鼠看起来干净，但毕竟是从地下室抓上来的，之前不知道在哪里钻过，估计沾染了不少东西。
宋安远之前注意到，游无虽然不怕老鼠，但也一直都没有碰过它，连刚才给自己老鼠时，都是装在工具盒里的。
“没什么。”
宋安远伸手想要阻止，但游无动作很快，直接对着老鼠的后脖颈来了一下。
这么容易？
本以为老鼠会重演刚才的跳跃，没想到面对游无的手，它动也不动，保持着乖巧缩在角落的样子，任游无扯毛。
难道这老鼠是碍于游无的大佬气势？之前就觉得它有灵性，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东西。
“十根左右，先用着。”
“谢谢……”
游无擡手看了眼扯出的毛，递给宋安远，宋安远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游无表达了他们僵持之后的第三次感谢。
这样不行。
宋安远看着手中灰亮的鼠毛，咬了咬唇。
已经接受了游无这么多的好意，再装作不理，他良心不安，况且他们之前争吵，也都是为了对方。
“刚才，对不起。”宋安远低头道。
游无意外的挑挑眉，“嗯？”
宋安远低着脑袋，“对不起，刚才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不，我不会因为这跟你生气。”
游无摇摇头，宋安远有些疑惑，“那是因为？“
“你需要想一想，”游无垂下幽深眼眸望着他道，“你现在做的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宋安远一楞，他低头看自己散落一桌的材料，以及调配地差不多的红酒，理所当然道，
“因为我没法忍受吸血鬼嚣张。”
“仅此而已吗？”游无摇摇头，直接指出道，“你是因为忍受不了作为旁观者，看着有人在你眼前受伤。”
“这样不对吗？”尽管游无语气温和，但听到他这么说，宋安远莫名有些委屈。
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的人，尽量去帮助别人，身边人也认可他的做法，尽管有时候自己会因此觉得辛苦，但宋安远认为还是有意义。
后来他来到这楼世界里，虽然一开始自顾不暇，但现在慢慢有了馀力，宋安远以为他可以去继续自己的理念，但游无却告诉他，这样不对……
“我知道你一直就是这样，但是，”游无将手落在他肩膀上，“我们正在楼世界中，你的身体，你的精神，都要放在第一位，你要学会守护自己，不要勉强做任何超出你承受力的事。”
“我没有勉强……”宋安远下意识道，“之前遇到超出我能力的情况时，我是有旁观的，那些世界里有住户被穿透，被突然炸死，我都只在旁边看着。”
“但你记得他们，”游无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悲悯。
“你当时没去，只是因为他们被杀的太快，你没有机会。”
是这样吗？
宋安远一瞬间有些茫然，他不知说什么，脑子有些混乱。
游无看他这样，叹了口气，
“这次你坚持要自己去献诚意，你说是不想有人再跟之前那对男女一样被虐杀，但你有想过吗，如果计划失败，我可以带你去疗伤，只是你经历的过程，以及精神上受到的挫伤，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知道的，”宋安远低下头，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被吸血鬼踹，但他认为这都是他要克服的，因为，
“我要尽快成长，你也说过……”
“不。”
游无弯下腰，轻轻帮宋安远整理了下碎发。
“我想要你成长，是要你为了你的目标，不断向前的成长，不是因为陌生人，甚至是对你不好的人摇摆的成长。”
“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珍贵。”
“游无……”
宋安远听到他这番话，一时楞在原地。
他从未想过其中的区别，他以为成长就是更加坚强，更加勇敢，遇到事情不退缩，不胆怯。
但游无告诉他，要将自己作为优先位，不要因为他人而伤害自己。
这是宋安远第一次意识到这些，可是……
宋安远擡头看了眼偷偷在关注他们的夥伴，又看了眼自己手中混合完成的红酒。
“我已经说了我要去，团队里总要有人去试试这酒。”
“是啊，”游无轻笑一声，揉揉他脑袋，“所以我们一起，这样你不会受到伤害，我也不会担心。”
似乎这是最好的方法了，宋安远眨眨眼，突然发现最终他还是要与游无一起去对吸血鬼，不过他们都做了让步，从独自，到一起。
“游无，”看着面前这个昳丽男人，宋安远突然有些不明白。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更早一点吗？”
“不是，原因的话……”听到宋安远没有反驳，游无明显轻松了许多，他坐到桌边，眨眨眼，“你猜。”
“又来？”
之前也是这样，宋安远皱皱鼻子，游无看他这神情，勾勾唇角。
“对你，我也只能这样了。”
“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吧。”
“什么啊……”
又得不到明确回答，宋安远郁闷的摸了摸脑袋，随即不自觉放松下来。
他想不明白游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但他确实想通了一件事。
个体活着需要取舍，总有更珍惜的人和事，如果在利益平衡之间选择了其他，即使不去直接伤害他们，但百分之百的，也会连累到他们。
“游无。”宋安远端起酒杯，认真道，“就这一次，这一次不论行不行，以后我都不会再让你为难。”
“我记住了。”游无有些欣慰地眨眨眼，随即勾起薄唇，看向宋安远的手。
“所以你要我喝一杯？”
“哦，哦，不是。”才注意到自己把酒杯举了起来。
宋安远连忙摆摆手，游无洁癖，刚都帮他拔老鼠毛了，尝味道这事，还是他自己来吧。
虽然材料奇怪，但有獠牙在，总不会太难喝吧……
宋安远默默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正要端着杯子送到自己嘴边，脚下突然一动。
“又来了。”
宋安远迅速放下杯子，脚下动意味着下一轮舞会要开始，而在开始前要换装，宋安远就怕自己突然换装导致像第而次舞会那样，这辛苦调的一杯酒被换走。
“舞会要开始了，”一旁的游无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突然擡头看向宋安远，“之前说过要练舞……”
“是啊。”宋安远想到之前眨了眨眼，“只是时间太快没来得及。”
也不知道等会节拍会快到什么地步。
宋安远猜测着等会的节奏，对面的游无看宋安远没有继续聊的意思，突然轻咳一声。
“要不趁换衣前，我们练一下。”
“嗯？”
练舞他明白，之前他们俩就想跳，但……
“为什么要在换衣服前？”
宋安远对于对话中奇奇怪怪的点特别敏锐，更何况游无很少有咳嗽的动作。
刚才他那动作特别像是自己尴尬时候的举动，难道……宋安远低下头，看着坐在桌面的游无，睫毛快速眨了眨，
“你喜欢我这条裙子啊？”
“算是吧。”游无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但宋安远总感觉他在隐藏什么，眯了眯眼，宋安远突然一笑，伸出右手。
“时间可能来不及，你先拉起我的手。”
“这样？”游无虽然有些疑惑，但看宋安远主动，还是饶有兴趣地起身握住他的手，轻轻擡起。
“对。”
宋安远看着游无举在自己上方的手臂，笑着点点头，随即以游无的手为圆心，脚下轻转。
一时间裙摆飞扬，蓝色丝绒如深海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