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深圳向来是没有秋天的，尽管已经十月中旬了，但当馀晴晴穿着短袖一路小跑到公司的时候，依旧出了一身汗。
“滴——迟到。”
第三次不死心地站在打卡机面前，馀晴晴看着机器屏幕上出现的提示，心如死灰。
她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一个公司的老板竟然会在这上面骗她。
说好的可以放半天假呢？
狗东西。
她一脸死气地经过前台来到创设部的办公室里，还没坐下就有同事过来跟她打招呼。
“晴晴，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没事。”馀晴晴慢吞吞地坐下，将帆布包放到脚边的柜子里，然后又默默补充了句，“就是给骗了。”
鹿呦呦是她的大学室友，两人同住四年，对彼此都很熟悉。
一听馀晴晴说给骗了，鹿呦呦立刻诧异地扬高了音调。
“什么！？被骗了？被谁骗了，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本就几句穿透力，再一嚷嚷，瞬间周围人的视线就全朝这边看过来了。
被这么多道目光锁定，馀晴晴不自主地伸手挡了下脸，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她连忙扯了扯这人的衣袖小声说：“哎呀呦呦，你小声一点。”
“好嘛好嘛。”鹿呦呦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之中的激动，连忙收敛了声音，随即拿上水杯给馀晴晴递了个眼神。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茶水间，鹿呦呦第一时间凑上去问话。
“怎么回事啊，快说快说。”
馀晴晴叹了口气，将这件事情简短了讲了出来。
鹿呦呦听完之后，皱着眉头“嘶”了一声，“这我也没出过外勤，没啥这方面的经验啊......哎，静姐！”
恰好这时茶水间门口正好有人经过，她转头喊住了来人，张口问道：“诶静姐，你知道咱们公司出外勤有哪些补贴吗？是不是第二天上午可以不来啊。”
被唤作“静姐”的这位扎着干净利落的高马尾，脸颊上一副细框眼睛显得尤为干练。
她是运营部的组长，也是公司最早的一批老人。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喝了口从楼下刚买上来的咖啡，想了想回到道，“你直接在钉钉上申请就可以了，系统会自动统计的。”
“好的，谢谢静姐。”
静姐点点头，随即迤迤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在高跟鞋的“哒哒”声中走远。
转头看向馀晴晴时，就见后者哭丧个脸，满脸懊悔。
“哎，怎么了这是？”鹿呦呦急忙问道。
馀晴晴张了张嘴，半晌后，冒了句脏话出来。
“我他妈的，忘记在钉钉上提交申请了！”
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后，她欲哭无泪。
“呦呦我这个月全勤没了。”
“哎呦，没事没事。”
大概是害怕这人真掉金豆，鹿呦呦连忙安慰道：“问题不大哈，一会儿咱去问问人事能不能补上，毕竟你确实是出了外勤，只是忘记申请罢了。”
馀晴晴依旧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两秒后，她单手扶额，再度退让道：
“行行行，知道要你跟生人打交道比杀了你还难，我去问，我帮你去问行了吧！”
馀晴晴这才破涕为笑，顺手又拈了几粒枸杞加到了对方的红枣枸杞茶中。
“谢谢呦呦。”
鹿呦呦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压根儿不买她的账。
“别跟我装乖，你自己数数，从大学开始，哪一次你不想跟陌生人社交，不是我去帮你的？”
“嗯嗯嗯！”馀晴晴点头，大恩不言谢地道，“等这个月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
就在两人聊天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鹿呦呦看到之后指了下那边，对馀晴晴道：“晴晴，你来电话了。”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馀晴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
看到这个电话的备注后，馀晴晴嘴角的笑意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让呦呦帮她把水杯拿回办公室，她则拿着手机往外走。
“我先去接个电话。”
消防通道的楼梯间。
馀晴晴垂眸盯着手机，先前那通电话因为太久没有被接通而自动挂断了。
但她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还会继续打过来。
果不其然，几秒后，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抿了抿唇，她总算是滑动屏幕，接通了来电。
声音没什么起伏。
“爸。”
“怎么现在才接！？”一接通，就听到对面传来的抱怨声。
“我在上班呢。”馀晴晴眉心处划过一丝倦意，但还是解释道。
“我知道你在上班，怎么，上班就不能接你爸的电话了吗？”
馀晴晴不想跟他吵，于是主动将对话切入正题。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电话那头却像是被炸到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你主动打个电话回来，一个人去到大城市发展连家都不要了？”
馀晴晴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没动，只是从心底升出一股麻木感，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安静地听着她爸在那边破口大骂。
“算了算了，先说正事。”
好半晌后，隐约能听到她妈劝说的声音传来。显然他俩正守在同一个手机面前。
估计是这边的劝说起了效果，她爸顿了下，旋即以一种通知的口吻对她说道：
“后天中午你去那个什么什么酒店，我一哥们儿朋友的儿子也在深圳工作的，说想认识认识你。”
这么明显的相亲活动，馀晴晴怎么会听不出来？
她脸色一垮，直言拒绝：“我不去。”
电话那头被她直截了当的三个字说懵了，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骂骂咧咧地教育她。
“馀晴晴！你看你现在说话什么语气，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样子吗，一点礼貌都没有。”
“晴晴，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呢。”母亲也传来隐约的说教声。
听着这熟悉的一唱一和，馀晴晴举着手机，又开始不自觉地走神。
她爸叫馀仁，爷爷给他起名的时候估计是想效仿先人圣贤，讲究个“仁爱丶仁慈”之意，故取了“仁”这个字当他的名。
却不曾想，馀仁这个人干出来的事没有一个跟“仁”相关。
抽烟酗酒样样不落，喝醉之后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馀晴晴长大一点之后，她爸有所收敛，但或许是酒精在脑子里留下了祸根，脾气变得愈发暴躁，动辄暴跳如雷。
因此在他们家里，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算得上是常态了。
不知走神了多久，她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说：
“晴晴，听话。明天你就是去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就好了。毕竟你爸爸答应了人家的，不好食言的呀。你放心，妈不会逼你嫁给他的，我听说大城市的人心眼子多得很，你嫁过去，我们反倒不放心。”
馀晴晴：“......”
见她这边保持沈默，她妈继续语重心长地道：
“你放心吧，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妈一定会给你好好把关的，到时候在我们村里找一个大户人家嫁了，这样离家近丶相互又知根知底的，不比跟那外人结婚好？”
一听这话，馀晴晴的心更凉了。
回去跟村里的人结婚？
是要跟村头的那个初中就辍学的小混混，还是跟村西刚蹲完局子出来的强\奸犯？
她连忙打断了她妈的话，“不用了妈，我现在不考虑结婚的事。”
然而她妈只当她在害羞，根本不理会她话语里的具体内容，隔空挥了挥手，道：
“好了好了，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一会儿把时间地址发你手机上，明天记得去，妈就不耽误你工作了，挂了啊。”
说完，不等馀晴晴再说些什么6，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很快，微信消息弹窗跳了出来，是明天吃饭的地址。
馀晴晴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看了良久，摁下息屏键，强迫自己将这些事情忘记，然后走回工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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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十分不情愿，但周日这天中午她还是从床上起来，梳妆收拾完之后，按照约定的时间前往约定的地点。
福田市中心一幢幢高楼林立中的地面之间，她站在其间，仰头看着直冲云霄的建筑物，只感觉这些高耸入云的建筑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上到百层楼顶的旋转餐厅里，她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坐到了提前预定好的靠窗位置，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都说深圳是一个非常适合有钱人享受的城市，加上大学馀晴晴一共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今天才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句话。
旁边一整面的玻璃窗户都是透明的，她能透过这扇玻璃，轻而易举地将这片繁华的cbd收入眼底。
餐厅的中央摆放着一架施坦威大三角，一名身穿黑色丝绒礼裙的女艺术家正在弹奏着舒缓的音乐。
馀晴晴看着这一切，突然之间就感到一阵局促。
像是突然被穿上了不合脚的鞋子，尴尬又无措地站在原地，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莫约五分钟过后，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目标明确，径直朝着她这个方位走来。
“抱歉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让你久等了。”
来人显然走得有些急，气息还未喘匀，便先彬彬有礼地冲她道歉。
“没事，我也刚来不久。”
馀晴晴瞬间神经紧绷，差点就要起身迎接了。好在最后关头克制住了，只是扭头冲着来人摆了摆手。
两人目光相视的那一刹，均楞在了原地。
好半晌后，柏霁才所有动作。
就见他缓慢落座，声音里听不出喜乐。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