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六。
余欢喜怔愣片刻,得抓紧洗漱上班。
旅游服务行业没有周末,传说中睡到自然醒根本不配拥有,表面上双休,实际想怎么休完全取决于领导安排。
间接影响她接碎活,十分不适应。
试用期没有绩效,只有死工资,再不接活,一个月四舍五入至少得两千缺口。
由奢入俭难。
王品娥在老家虎视眈眈,得想辙赚钱,余欢喜盯着镜子刷牙,心里默默盘算起该怎么钻空子,就像昨天出外勤那样。
下楼先直奔车棚,老远瞅见张黄和的蓝白小电动,定海神针一般。
这家伙夜不归宿早有预谋。
她不信邪,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着绕到离小区不远的一家勇利烤肉。
营业时间从11点半到次日凌晨2点。
那么问题来了,打烊后他能睡哪儿去。
—
新图大厦骑单车半小时,远近刚好。
公司楼下,余欢喜再次打给张黄和,还是关机,看着通话记录一连串未接,气得她丧气摁灭,完全没留意撞上来人。
突然。
跑车声浪突兀,她扭头张望。
一抬眼,李音笑眯眯迎面走来,扬手指向一闪而过的灰白色残影,“Never的车。”
她眼底情绪复杂,艳羡中夹杂了些许不忿,转瞬即逝。
余欢喜朝其手指的方向看去,老实道:“不认识。”
Never。
昨天堵曲敏时听蔡青时提过。
寥寥数语,凭她的直觉,Ching姐应该不待见这个人。
对佳途云策,余欢喜知之甚少。
张黄和嘴紧得像铁齿铜牙,问他什么愣是半点风声不透,还美其名曰没必要。
因为她是佳途云策层级最低的新人。
他反复强调,36层是另外一个世界,任何的人和事,通通与他们无关,只需要埋头苦干就好。
余欢喜不这么想。
数学有句话,过程错了,就是错了,何况她现阶段尚在审题,得搞懂游戏规则。
此刻,听出李音有心卖弄,余欢喜格外捧场,顺嘴接道:“Never是谁?”
“梁乃闻呗,高端商旅部的总,富二代,他家的连锁餐饮品牌WE,垄断景区。”
余欢喜配合地表示惊讶。
“富二代还要给人打工?”
李音笑笑,“没苦硬吃嘛,不想回去继承家业,只为证明自己,小说全这么写。”
梁乃闻托关系进佳途云策不过两年,已经是中层管理,自己校招来的,苦熬六年,还只是个不上席面的小主管。
甘心吗,自然是不甘的。
没投到好胎,当然也没遇见好伯乐。
两人边走边聊,周末大堂电梯厅打工人不多,余欢喜探头打量,边道:
“混吃等死是富二代的基本素养,花钱不会有事,创业才会,新闻都这么说。”
“巧了呢!他以前是创业来着!听说投资电竞战队失败,三年亏了两千万,灰溜溜来上班了,啧啧,投资跟印钞似的。”
“还得家里有人。”李音感慨。
“有关系只是个小中层?”
“拜托!说明上头还有更厉害的好不好!”李音笑余欢喜懵懂。
职场一向是战场,权斗从不夸张虚构。
在佳途云策,阶层无处不在。
任何能盘活的人脉与资源,皆是向上社交的资本和门槛,看看蔡青时就知道,父母导师校友,尽其所能不择手段。
电梯门开,众人鱼贯而入。
轿厢关闭前,李音饶有深意,“人人都想上天,也会摔的很惨。”
《西游记》早就明示了。
—
七楼门厅,超大LED屏幕正滚动播放今日上团导游名录。
李音目不斜视推门而入。
余欢喜心念一动,蹲下佯装系鞋带,实则偷瞄几眼。
“走呀!”李音拉着门把手催她。
余欢喜应声,飞快瞟最后一版,挤进门不经意问:“昨天团建你去了吗?”
“不知道,没听说。”
一进大敞间,李音如同换了个人,再不随意搭腔。
余欢喜放下包,工位上环顾一圈,张黄和昨天点的几个人俱在岗,唯独缺他。
她将画框摆在电脑左侧,开机,然后拿杯子去茶水间。
依然没见人。
回来路过资管部,她轻敲桌面,下颌抵向一侧空工位,“你带教人呢?”
小刘,张黄和带的新人,早她三周入职,985学硕刚毕业,自视颇高。
“请假了吧,他昨晚喝断片了。”
“请假了?”
小刘手肘撑扶手,后脚跟一蹬椅子,仰头看她,一副我骗你干嘛的表情。
“……”余欢喜
怎么可能。
她认识的张黄和敬业到年假作废,爬华山看日出心系博物馆抢票,看演唱会坐内场键盘敲得飞起给客人协调住宿。
他会请假?
等等。
昨晚他手机关机了。
她心底蒙上个阴影,蹙眉砸了咂嘴。
“喝大了嘛!”小刘讳莫如深一笑,“你说还能干什么……”
周围阵阵窃笑,知情人不怀好意。
“他一人喝了一件白啤,起不来多正常啊。”
余欢喜搭眼逡巡一圈,“喝死了他你们全得负责!”
“……”
几人脸上挂不住。
有人劝和,“欢喜表妹,聚餐而已,上班这么忙还不兴调剂调剂了!饮食男女,你又何必跟个老母鸡护食看那么紧呢!”
“你是他表妹,又不是他妈,咋滴,你们还订娃娃亲了!”
“现代社会还搞封建礼教指腹为婚这一套啊。”
余欢喜瞪那人一眼,呛声,“你是聊斋哪一集?”
??
“生活索然无味,蛤蟆点评人类,好好照照镜子。”
“……”
闻声,所有人垂头笑。
喝前不问度数,酒后不问去处。
正心烦。
外间大屏幕显示,邓桃李今天没上团。
张黄和反常的关机和缺勤,激发了余欢喜的第六感。
直觉就是前兆。
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余欢喜回到座位,登录电脑聊天,再次给张黄和发消息:【你死哪里去了!】
窗外,阴天,浓云渐厚。
—
断片像一场赌博,永远不知道昨晚有多丢人现眼。
张黄和嗓子眼直冒火,嘴里发苦,脚底虚浮如在梦中,身上火烧火燎。
窗帘遮光,他又戴着眼罩,揽过身侧一发入魂。
灵与肉的斗争,在平衡中消减。
事后,烟瘾上头如百爪挠心,忽然,回味起一丝不对劲,仓皇拽下真丝眼罩。
屋内昏暗,床单凌乱,呼吸间隔夜酒气与石楠香混合。
他定睛一瞧。
血压立时窜上一百八,太阳穴突跳,张黄和嘴瓢,“小邓!你怎么……”
在我床上。
邓桃李娇羞垂眸,香肩半露,原本颧骨潮红愈发明显,喃喃道:“……这是我家。”
张黄和一听就炸了,连连捶头。
“昨天你说不想回家,开房不划算……”
“……”
张黄和慌忙后退两寸,“你家?”
什么酒后乱性酒醒失忆,全他妈放屁。
“姜满去她男朋友家了。”邓桃李意犹未尽。
张黄和揉捏眉心。
掐出红印。
完全想不起来怎么会睡在邓桃李床上。
要命的是十五分钟前,操作紧密配合丝滑如行云流水,他以为是余欢喜。
“黄河……”邓桃李主动握住他手腕。
触手冰凉,他一激灵,“我……有……”
有女朋友,他说不出口,挣扎几秒,转而道:“我手……机……”
闻言,邓桃李眉间赫然一松。
“我家离公司很近,走路用不了十分钟,如果你喜欢,可以考虑搬过来。”
她下床走向对面一米远的梳妆台,欠身摸到手机,又折回来。
春光旖旎。
挪开目光是本能,偷觑是心痒难耐。
梨形身材,腰细肩窄臀宽,胯大腿粗,曲线曼妙。
张黄和喉结滚动,收回目光,邓桃李轻笑,递手机给他。
男人喝断片实际什么也做不了。
自然生理除外。
张黄和心绪烦乱,似有支硬核摇滚乐队,跳脚叫嚣,他脑仁鼓胀,无法思考。
开机不到一秒。
各种消息狂轰乱炸,震得他掌根发麻。
突然电话响。
来电提示:Ching姐。
浑身汗毛一秒竖起。
张黄和与邓桃李对视一眼。
硬着头皮接听。
“你去给曾爷送份文件,立刻,马上!”蔡青时声线冰冷,听不出半点情绪。
“Mary五分钟后下去找你。”
“……”
张黄和舌尖发木,张嘴没出一声,电话随即挂断。
房间沉默震耳欲聋。
下一秒。
张黄和翻身弹起,一把捞起床尾T恤,光脚冲下床,视线来回徘徊。
沙发扶手,夹克衫皱的像干瘪的海带,散发着浓郁的酸腐酒气。
这时,邓桃李递来件浅蓝色polo衫,“文化衫不分男女,你应急穿吧。”
张黄和二话不说套上。
冷水胡乱抹一把脸,拔脚就跑,心虚或害怕,或二者兼有,他说不清。
“砰”地门响。
邓桃李长出一口气。
她是第一次。
她想在凤城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