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桃李突然出现,张黄和猝不及防,不自觉一捏刹车,险些连人带车栽倒。
当初图便宜,他买了个前后轮鼓刹的电动车,急刹容易抱死,时常飞出去半亩地。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他可从没跟任何一个同事说过住址。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邓桃李抬眼朝楼上看,略作几秒停顿,然后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嘴角勾起个笑。
张黄和轻咳,倒手将头盔挂在左车把,强装镇定笑笑,“家里乱。”
这一眼不言而喻。
她不单知道,还能精确到具体楼层。
“乱怕什么!我帮你收拾。”邓桃李顺着他话头。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两人停下说话,不时有路人穿插而过,恨恨暗骂一句别挡路。
张黄和推着电动车挪到路边,一棵丹桂树下,搜肠刮肚找理由拖延。
余欢喜东西还在屋里。
一旦邓桃李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可不想被公司劝退,毕竟是老张当初腆着脸求来的,别升职不成,再丢了工作。
今晚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上楼。
张黄和看了看手机,十点半。
“我还没吃饭呢,要不,一起吃点?”
“行啊!”邓桃李没扫兴,“我给你做!外头的饭高油高盐不健康,给你下面吧。”
“……”
她像WIN7版的扫雷游戏,每一步都牢牢踩在他雷点上。
张黄和心慌,扶着车把掌心出汗滑溜溜的,又不好意思擦,生怕被她瞧出端倪。
“我中午刚吃的面,不想再吃。”
邓桃李看出不情愿,存心逗他,“那我给你炒两个菜,家里有什么?”
这是打定主意非要上楼一探究竟了。
“我先去把车存了。”张黄和避重就轻,推着电动车去不远处的车棚。
这一刻。
他无比庆幸租住在城改回迁房。
小区流动人口密集,人员复杂,除了回迁土著,租户彼此间不认识。
要是在他老植物园家属区,哪有闲功夫拉扯,早有人给他妈黄丽萍通风报信了。
“我陪你去。”邓桃李走在他身侧。
—
小区车棚有一个半篮球场大,玻璃钢顶,上头散乱悬着数根电线,几盏5W灯泡像昏暗的豆油灯,聋子耳朵,摆设而已。
“没地方了吧?”邓桃李问。
打眼过去黑黢黢的,电动车横七竖八。
张黄和娴熟地推车往里走,“找呗。”
邓桃李识趣打开闪光灯照亮。
越往后走光线越暗,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破败的味道,一墙之隔是垃圾回收站。
浮尘散射,邓桃李揉揉鼻子。
“看着点路。”张黄和提醒。
别看车棚基础设施拉胯,停车一位难求,傻子都知道刮风下雨最好得有瓦遮头。
然而,不是每个骑电动车的人都能停进车棚,还得托人找关系。
有了停车资格,每天还得再抢车位。
一旦哪天下班回来晚了,就无处下脚。
“帮个忙!”
张黄和把头盔递给她,前后脚交错,用力一抬车把,硬塞进两辆僵尸车中间。
“行了。”他松口气。
世界太畸形了,营销号全在强调要有松弛感,实际每个人都在疯狂抢夺。
抢博物馆门票、抢专家号、抢优惠券、甚至抢出生时间,抢能看到的稀缺的一切。
为什么连他妈的车位也要抢?
朴树早就说过,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
见他停好车,邓桃李关掉闪光灯,光线忽然一暗,张黄和收回思绪。
他把车钥匙揣进裤兜,寸步退出来。
没留神邓桃李就站在身后,转身时,夹克领口正擦过她发梢。
一股浓郁的脂粉味蹿入鼻腔,如同古典美人含羞带笑却一丝不挂,蛊惑人心。
张黄和喉结滚动。
月色清冷,一束光正照在邓桃李脸上,光影一分为二,恰到好处露出她嘴唇,饱满微张,还略带湿润的亮晶晶的嘴唇。
和余欢喜不修边幅不太一样。
他如同入定看呆了眼。
那股香气逼近,张黄和感受到两片肉质褶翕张,某个地方倏地松懈,又刹那绷紧。
“我知道她今天回不来。”
她。
张黄和神色微变,眉头遽然抽动,那撩人声线像一根引线,颅内顷刻白浪滔天。
他愣退一步。
僵尸车朝一侧倾斜。
“小心!”邓桃李急忙伸手一拽。
两人紧贴。
绵软。
像月光下翻滚的海浪,一头扑进云的怀抱,暖而不烈,柔中有韧。
—
张黄和拧开门锁。
户型朝北,光线不好,再加上他走时没拉开窗帘,屋里昏天黑地。
凌乱地衣物摩擦声,带着潮热喘息,苦涩烟味夹杂脂粉气,直入天娇。
宇宙夜游,血脉贲张。
每一根血管恰似一条大河奔流,又像带刺的苍耳攀上潮湿的人墙,淌血疯狂。
进攻与翱翔。
抵死相扣坠入空无一人的黄昏。
—
事后,张黄和摸出烟,点燃深吸一口。
邓桃李双指夹烟,噙在唇间。
张黄和一怔。
下一秒。
烟雾具象呼吸,邓桃李贴上他嘴唇,唇齿撬动,尼古丁抵达大脑。
防线瓦解。
她像洗澡时四十度的温水。
他在摩挲与拥抱里溃不成军,滚烫催动风沙,直奔悬崖,他假装失忆,攀附荒唐,既不勒马也不躲藏。
热情,高涨。
—
不知过去多久,院里逐渐安静下来。
邓桃李贴靠在他胸口。
张黄和脖颈半仰,垂眸看她发顶,欲言又止。
“我就是想你了。”邓桃李一语双关。
想他春盛,想他澎湃,想他峥嵘,想他咄咄逼人的剑与肝胆。
“……”
张黄和没说话。
她指尖冰凉划过,宛如画笔勾勒线条,他胸口起伏,似春天破土。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
几秒安静。
“我不会说出去的。”邓桃李埋头一吻。
张黄和浑身吃紧,“你怎么知道?”
知道余欢喜和他的关系。
又是两秒短暂真空。
无声博弈。
邓桃李嫣然一笑,她听懂他话里有话,故意不说重点,转而道:“姜满查了出差记录,陈玛莉还没定机票。”
高层出差衣食住行均由助理操办。
“她——”
邓桃李惊叫出声。
他手一松,作弄般又用力握紧,托着没放开,佻笑看她。
邓桃李咬唇莞尔。
“你衣服上和她的味道一样。”
“……”
闻言,张黄和若有所思。
—
邓桃李起身去洗手间。
张黄和趁空抽完一支烟,突然想起件事。
等邓桃李出来,他伸手拽她上床,贴耳问:“A哥那事后来怎么样了?”
做人情带国外友人夜游不夜城。
邓桃李与他十指相扣,“没去成,他说那边临时有事,取消了。”
A哥碎活多,且看余欢喜就知道了。
张黄和用力摩挲她肩膀,一面感慨手感真好,一面顺嘴宽慰,“没事,还有机会。”
“……”邓桃李翻身。
再一次扬帆,加冕,被隐秘暮色填满。
—
转眼翌日,凤城国际机场。
余欢喜单手背包,另一手推着硕大的橙黄色行李箱,小碎步跟在蔡青时身后。
早班飞机人少,到达厅空旷,一辆白色玛莎拉蒂闯入视线。
Ching姐的车。
余欢喜转头看蔡青时,一脸懵逼。
“Ching!”有人扬声叫她,声音由远及近,绕过车头站在两人面前。
嗓音微哑低沉有磁性,再一看宽肩窄腰大长腿。
余欢喜抬眼看脸。
“我男朋友,”蔡青时瞄她一眼,大拇指潇洒朝他一指,“叫裴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