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入耳,邓桃李只觉后脖颈一凉,指尖触电般一阵酥麻,端着咖啡僵在半空。
“……”
刹那,脑中两个意识叫嚣,一个坚持硬刚到底,另一个主和,小不忍则乱大谋。
邓桃李倒吸口气,直愣愣看她。
事后,枕巾床单被罩,她都仔细检查过,甚至张黄和要用安全套,她也拦住了。
能买到一样的,却买不到同批次。
恋爱中的女人有超于常人的观察和推理,比福尔摩斯还可怕。
邓桃李自诩没有任何疏漏,余欢喜不可能知道,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对视。
对峙。
余欢喜伸展向后坐好,瞄了一眼手机时间,嘴角勾出笑,“我的咖啡。”
她屈指一指。
现在没必要和邓桃李翻脸,争吵没有意义,反击才是。
何况,这种敌明我暗实在太刺激了。
“……”
原来在说咖啡。
“我以为你不爱喝。”邓桃李松了口气,把咖啡放回茶几,庆幸稳住了。
七楼没有秘密,徐荣谁都八卦。
余欢喜就三件冲锋衣换着穿人尽皆知,她最早还以为茶水间饮料咖啡茶要掏钱。
真是笑死。
蔡青时怎么会中意这种土鳖。
余欢喜笑眯眯瞪她,揶揄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喝?”
“……”
怎么听她都话里有话。
这不科学。
邓桃李眼皮狂跳,压下心底忐忑,抬手一撩碎发,“那下回我请你。”
说完,她重新拿起桌上那杯,猛干一大口,“我是真渴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
“没人跟你抢。”
余欢喜哼笑,再次看一眼时间,“好好享受。”她起身去找店员。
巡店正事还没干。
—
余欢喜里里外外忙碌。
邓桃李手握纸杯,冷眼旁观。
拇指抠出杯壁几道细碎划痕,热美式活似中药,烟熏酸涩,让她反胃。
像吞了一口黄莲堵在喉咙。
其实,她不喜欢喝咖啡,为了融入七楼显得合群,她强迫自己必须接受。
她仿照她们的模样,学化妆学穿搭追各种潮流,她不想让自己像个异类。
就像她也不懂为什么要涂香水。
可洪量app大博主说,香水是女人的隐形战袍,衣柜外的华服。
从定西到凤城,高楼林立,霓虹璀璨,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光鲜亮丽。
而她,像个灰扑扑的小老鼠,在人群中慌张逃窜。
从小到大,她不是聪明那一类,只是很用功,拼尽努力来到大城市,却发现,这是城里小孩生来就有的起点。
她喜欢商场巨大的明星立牌,喜欢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喜欢城市与呼吸同频心跳。
她坠入一场生活绮梦。
邓桃李对自己说,一定要成为城里人。
—
门口风铃响,邓桃李抬眼看去,却只捕捉到余欢喜海蓝色冲锋衣一角。
跑得真快。
店员收拾茶几,瞥一眼门外,“李音真逗,明明自己组的活儿,非交给别人干。”
巡检结果和业绩挂钩,评分低会扣钱。
所以门店最烦新人来,他们不懂变通,屁大点事就上纲上线。
有的新人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还学人家搞什么神秘顾客,拿着鸡毛当令箭。
有病。
邓桃李递过纸杯,莞尔,“所以叫新人嘛,没经过毒打,迟早翻车。”
“那帮坐办公室的知道个屁!”
“……”
坐办公室。
店员的话提醒了她,邓桃李挎着包起身,“我先走了,回头再聊。”
推开门张望。
海蓝色冲锋衣正路边等红灯,邓桃李悄悄跟上,与她保持不被察觉的距离。
倒要看看余欢喜想干嘛。
—
时间逼近。
妆造还没做,余欢喜给彬姐发消息:【姐我现在过来。】
【来吧,有位置。】
众所周知,凤城旅游从来没有淡季,一年四季只有旺季和超旺季。
尤其进入四月,不冷不热,气候宜人,为五一做铺垫,街上已然人潮汹涌。
彬姐的汉服馆最近要预约,余欢喜午饭前打了招呼,掐表看准时间,快步赶去。
路过奶茶店,她顺手买了一杯。
礼尚往来。
—
彬姐的店在南广场,今天生意好,一推门打眼瞧着竟座无虚席。
“姐!我做复原大头!”余欢喜娴熟把奶茶搁在收银台,扬手寒暄,“麻烦姐了。”
“甭瞎客气!”彬姐不推辞,吸管扎开就喝,然后指挥化妆师带她去挑衣服。
余欢喜经常来,轻车熟路往里走。
挑衣服间隙。
“你要不要剃眉毛,细眉其实最配唐复原,考虑一下。”彬姐嘬着奶茶跟过来。
芙蓉如面柳如眉。
“我还上班呢。”余欢喜话没说死。
“……”
彬姐垂眸笑笑,把眼看她,“我免费给你做,你给我拍几张客照。”
凤城汉服妆造特别卷,腮红千篇一律扫在鼻头鼻梁下巴实在太腻,她早就想找个人另辟蹊径,正好余欢喜来了。
人肉移动广告。
相当太划算。
“行。”
余欢喜爽快。
四舍五入A哥那两百妆造费净落。
“那我给你画。”彬姐猛吸一口奶茶,决定亲自出马。
余欢喜嘴甜,“谢谢姐!”
关系的本质是互相利用,只有长久的互相利用,才有长久的关系。
—
彬姐把她当活广告,化得仔细,余欢喜眯了一觉,睁眼一瞧镜子,“我靠!”
一秒穿越盛唐。
“谁分得清是入画还是从画中来呀!”
满月髻高耸,仿唐开元初期妆容,柳叶如眉,腮红淡扫形比新月,唇似樱桃。
“阿斯塔纳游春美人图。”彬姐极满意。
“美!”
余欢喜拍板。
店里,其他化妆师纷纷停下手里活,齐齐朝这边看来。
余欢喜齐胸襦裙罕见的暗色系,搭配深浅不同层次的绿,清冷大气有高级感。
相形之下,网红款服饰艳丽,大红大绿,难免审美疲劳。
“老板!我也要她那个!”有客人坐不住了,当即就要换造型。
“老板!能换吧!”
“……”
彬姐嘴角上扬喜眉笑眼。
余欢喜要了杯水喝,喝完一捏纸杯扔掉,才要推门出去。
“不着急来还衣服啊。”彬姐嘱咐。
她巴不得余欢喜穿着在外头多逛逛。
“行!知道了。”
—
下午四点北广场博相府北门。
离老远,余欢喜认出一个寸头细高个,手里盘个蜜蜡串,一双黑面老北京布鞋。
简直是茶馆里跑堂的。
她主动上前寒暄,扬声,“大A哥!”
以前聚会私下见过,A哥是网名,加个“大”彰显他江湖地位。
她声线清亮,有种莫名亲切感。
“呦呵!”A哥转身,不由眼前一亮,绕了个圈,啧啧感慨,“谁家仕女图活了嘿!”
“挺好!这就是专业。”A哥比个赞。
心道余欢喜这孩子还是靠谱,上回张黄和推荐的小邓,一听要做妆造,那叫一个忸怩,非跟他强辩说什么导游讲得好就行。
讲得好,人工智能也讲得好。
导游,图得就是情绪价值拉满,不同风格适应不同场合,差异化创新才有出路。
死脑筋干不了旅游行业。
A哥连连点头。
余欢喜甜甜一笑,“哥的服化费到位!”
万能捧哏聊天百试百灵。
“哎呦嘿!客套!”
A哥十分受用。
瞧瞧,聪明人说话做事它就不一样。
这厢正说着,A哥忽然收起笑容,提脚紧步迎上前,眼风提醒她,“老板到了。”
余欢喜抬头去瞧。
迎面四个人高马大的老外,各个笔挺黑西装,旁边一个人倒怪眼熟的。
几人走近。
“邱总,”A哥已经伸出右手,侧身把余欢喜让到身前,“这是今天导游,欢喜。”
熟人局啊。
“余导好。”邱收点颔,公事公办。
余欢喜双手交叠胸前,微微俯首屈膝。
礼行万福。
“邱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