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商量还是通知?”余欢喜一语中的。
徐荣假笑挂在脸上,伸手够过前头一张空椅子,拉过来面她而坐。
有了上回打嘴炮的经验,她自知不是余欢喜对手,再不肯轻易起冲突。
可毕竟她职场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特别擅长逢人说话,“妹妹。”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余欢喜压根不接茬,“跟谁俩呢!”
再大的事,事前是商量,事后是通知,有些东西不需要答案,态度本身就是答案。
“……”
徐荣笑笑,特意将椅子挪近两寸,“都是同事一家人,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事就说。”
余欢喜翘起二郎腿,背身倚着靠背,随时预备一言不合就走人。
她是来搞钱的,不是来交际的。
徐荣回头看李音一眼,打预防针,“就事论事,七楼每个新人都有这一遭,没有针对你,也不是欺负你,千万别多想。”
“……”
有王品娥先例,她对铺垫格外敏感。
余欢喜颔首,示意继续说。
“门店巡检你知道吧?”徐荣问。
“你说。”
余欢喜对徐荣有敌意,始终紧绷。
“其实很简单,就像我们去餐厅,重点检查环境是否整洁舒适,食材是否新鲜干净,服务态度好不好一样。”
李音走过来,解释道:“我们公司很注重维护品牌形象,所以不定期会对下属各门店进行巡检,确保服务水平和质量。”
一见是她,余欢喜肩膀放松,注视她,点头表示理解。
大厂嘛,Top嘛,严格要求是好事。
“……”
徐荣趁机插话,语意着重强调,“组里每个新人都要去的!”
知道余欢喜不好惹,她生怕再度开怼。
都是聪明人。
李音瞧出徐荣心有余悸,没点破,温和一笑,“欢喜,巡店不难,你就当作是为了让新人尽快熟悉业务流程。”
“其实,做客服的,偶尔跑跑市场,了解一下动态,比闭门造车要强,你说呢?”
话有三说,巧说为妙。
李音表达显然比徐荣更入耳,余欢喜深觉有理,“没错,挺好的,交给我吧。”
A哥一千块的大活,正愁没机会出外勤,简直天助我也。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余欢喜憋住笑。
闻言,徐荣两人对视,交换眼神。
藏不住的惊讶。
没想到她竟答应得如此爽快。
过去,给新人做思想工作就得费半天口舌,饶是这样,还都不愿意去。
徐荣简直不敢相信,生怕她有后半句。
“好好好,妹妹,你真是个明事理的!”
马屁不穿。
李音撇嘴笑,手肘轻轻撞她,暗示不要反应太过,“你才知道!”
“……”
趁热打铁。
徐荣忙不迭递来文件夹,“地址、标准和注意事项都有,巡检完画勾就行。”
“下门店如果看到不合理的,一定记得拍照。”李音提醒。
“好。”余欢喜一口应下。
—
巡店定在下午。
中午吃完饭,余欢喜走消防楼梯下来。
李音追上她,特意详细讲解了巡店。
“以前没有,前年Ching姐建议,公司优化了数百家门店,统一标准化管理。”
“特别筛选出了十几家作为A类试点,主要集中在热门商圈,和一些高端综合体。”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什么?”
“网络平台挤占,可是,凤城头部旅游公司都没有放弃线下实体,你猜为什么?”
消防楼梯间空旷,回音似山谷。
余欢喜沉思。
走下两层楼梯,她慢条斯理开腔:
“因为旅游并不是肤浅的,从自己活腻的地方,到别人活腻的地方去。”
李音眼中闪过惊喜,“你怎么解释?”
“我觉得,旅游不仅是一段路程,它让我们看到世界多样,也让人们认识自己。”
见天地,知敬畏。
“嗯嗯,你继续。”
“既然魅力无穷,怎么可能通过网络几句潦草对话就仓促下单,对吧。”
余欢喜讲出了她做客服的困惑。
好的旅游产品,丰盈人的内心。
旅游是旷野的诗,不应该被琐碎生活所磨灭。
签单不止是定行程,而是美好和期许,凭借热爱,把向往的风景变成走过的地方。
余欢喜深呼吸。
话音刚落,李音疯狂点头,“天哪!Ching姐当初也是这样说的!”
她一下没绷住。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带你去香港了。”
“……”
余欢喜偏头睇她。
“……”
李音连忙捂嘴,绝口不提。
好险。
差点说错话。
余欢喜默不作声装糊涂。
“几个门店你挑着去吧,反正是第一次,别太有压力。”李音说。
—
转眼下午。
四点还约了接待外宾游览不夜城。
余欢喜挑了个最近的门市,南广场威斯汀裙楼,东边左起第二间。
到地方抬头,吓了一跳。
门店旁边紧挨着一家劳斯莱斯。
装修不像旅行社门市部,更像大隐于市的咖啡馆,一推门,飘来似有若无咖啡香。
余欢喜环视一圈。
店面不大,原木风格,五六张沙发,一台85寸LED滚动播放佳途云策形象片。
正值午休时间,店里没人。
“新来的?”店员谙熟打招呼。
余欢喜疑惑,手指自己,“不像游客?”
店员一笑指向沙发,半开玩笑解释,“游客进来先找地方坐。”
“……”
秒懂。
她落座,径直报上来意,“客服部余欢喜,日常巡店。”
店员闻话一愣。
还没见过这么直接理直气壮的。
“稍等。”
不一会,店员端来杯咖啡,冒着香气,见怪不怪道,“得罪人的活儿都给你们干。”
她顺嘴问,“这话怎么说?”
“嗐!巡店后台有评价,还针对我们突击考核,谁喜欢整天被盯来瞧去的呢!”
正说着,门口风铃响。
余欢喜和店员不约而同望过去。
是她。
“……”
“嗨,小邓!”店员熟络攀谈,“今天怎么有空,没上团啊?”
余欢喜跟她不熟,嘴角一扯算是客套。
邓桃李一撩颈边碎发,目光锁定余欢喜,眸底惊诧掠过,不自然地轻咳两声。
“刚回来,出来转转。”
停团不是好事,她不想让余欢喜知道,反正门市的同事并不知道出团安排。
店员以为她来勘线路,“小邓你真卷!行业风气都被你带坏了!一点不放松!”
无脑商业吹捧。
闻言,余欢喜无声哼笑。
“……”
邓桃李顾忌余欢喜,笑而不答。
店员人精,见多识广,瞧出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暗潮汹涌,知趣转到后头,“我上个洗手间,你们先聊。”
……
邓桃李坐在对面沙发。
桌上咖啡香,夹杂另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丝丝沁入鼻腔,余欢喜揉了揉鼻子。
“表妹,”邓桃李亲热道,“好久不见。”
她一直坚持跟着张黄和叫。
自从得知余欢喜是他女朋友,她更不想改称呼,专为恶心人。
“我比你大。”余欢喜朝后靠,抬颔看她,一字一顿冰冷没有情绪。
潜台词是少他妈瞎叫。
邓桃李哂笑,“大不大的,总归你是黄河表妹,我没说错吧。”
赤裸裸的挑衅。
她凝眸审视余欢喜,从头到脚打量,不像同事,更像代入婆婆视角评判未来儿媳。
真搞不懂张黄和喜欢她什么。
头发蓬乱无型,早晚一件半旧冲锋衣,浑身没有一点融入时髦城市的意味。
目光相撞。
“我是他妈!”余欢喜板着脸。
“……”
邓桃李一噎。
心底猝然一慌,尴尬不知所措,不敢抬眸看她,生怕被戳破某些秘密。
沉默两秒。
“你紧张什么!”
余欢喜哈哈大笑,眼中带刀,后槽牙紧咬,却云淡风轻表示,“开个玩笑!”
每个女人都是福尔摩斯。
发型、香水,还有微表情和即时反应,她敢百分百断定——
邓桃李和张黄和睡了!
我操!
实在太恶心。
“……”
邓桃李不知眼睛该看哪儿,不自觉地拿起桌上咖啡,“我们好像也不是很熟。”
言外之意是还没到随意开玩笑的交情。
是嘛。
余欢喜手肘撑住膝盖,凑近诘问,“既然不熟,你干嘛动我的东西?”
一语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