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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现代言情 > 傲慢法则 > 056 天黑的时候,连影子都会离开

两人不欢而散。

午夜凤城,夜风微凉,车水马龙依旧。

小区出来一路向南,大约十来分钟,张黄和骑到老植物园家属院门口。

一扇黝黑大铁门,对开当中挂着手腕粗的铁链子,挤个窄缝,电动车正好进不去。

老小区停车位紧张,一到晚上就落锁。

门卫大爷身披衣裳出来,眉头深锁,不耐烦地探头瞄一眼,心骂哪个没眼力见的。

一见是张黄和,眼神突变柔和,八卦着搭腔,“这么晚还回来,和对象吵架啦?”

“……”

大铁链子嚯啷嚯啷拽开多半米。

张黄和嗯一声,推车进来,“谢谢叔。”

他顺手把半包烟搁在门房窗台。

豆灯虽暗。

正照出张黄和下半身的格纹睡裤。

重新落锁,大爷掀帘子进屋,里间老伴扬声,“谁啊,这么晚了。”

老头子从不轻易给人半夜开门。

大爷笑得讳莫如深,“丽萍家小子。”

忽然,雨丝细细密密,像薄雾飘过。

张黄和敲门。

“来了!”黄丽萍睡眼惺忪,靸鞋朝外一推门,既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

男孩像一株蒲公英,越吹越远。

一上大学,儿子就不住家里,平时只有她和老张,他陡然一回来,她受宠若惊。

鞋柜门才拉开一半,拖鞋还拎在手里,一时惦着拿水果,又把冰箱门给敞开。

“真是手忙脚乱。”黄丽萍自嘲。

“……”

张黄和脱了鞋,光脚大喇喇往里走。

他知道黄丽萍每天拖地,家里地板一尘不染,说句难听的,干净得跟舔过似的。

“地上凉!仔细受渗!”

黄丽萍紧步追上来念叨,把拖鞋搁他脚边,变戏法般端来一个果盘。

站在儿子面前,她局促地搓搓手,喜眉笑眼打量。

爱不释手。

突然。

黄丽萍变脸失色。

“外头下雨了?你衣服湿了没,快换下来,妈给你找件干的,不然感冒了!”

他发梢湿漉漉的。

张黄和随意拨拉两下,“没事。”

“有事就晚了!”

黄丽萍冲进卧室,片刻又冲出来,攥着老张的新睡衣,一股脑塞他手里。

“……”

张黄和换衣服。

“等等!”

黄丽萍一把拦住,冲进洗手间,拿条干毛巾,动作轻柔替他擦拭发梢,“好了。”

“我爸呢?”张黄和盘腿坐沙发上。

“你爸出车不回来。”黄丽萍啪啪开灯。

氛围灯带、大小吸顶灯、电视墙射灯、沙发壁灯,恨不得点亮客厅各个角落。

高瓦数刺眼。

张黄和抬手一遮,抱怨:“太亮了。”

“亮点看得清楚。”

“……”

“什么线路还夜不归宿?”

“北线。”

张黄和蹙眉,“谁给他安排的?”

黄丽萍摇摇头。

“……”

张黄和垂头若有所思。

凤城精品一日游有三条线。

东线、西线和北线,从游客角度,线路各有侧重,无分好坏。

东线最热门,兵马俑华清池骊山,长恨歌实景演出一票难求,必须要去;

西线次之,乾陵茂陵法门寺,自己逛太走马观花,最好带导游,讲解人文历史。

至于北线,黄帝陵枣园杨家岭,路程长至少得两天,红色旅游老年人更青睐。

东西两线导游抢着上。

北线备受冷落。

因为在司机眼里,去一趟光路上就得开8个小时,同样来回,浪费时间就是亏钱。

除了新导游,一般没人愿意上团。

他爸好歹是车队老司机,过去还给陈权开过车,是谁不长眼,作死给排个北线。

妈的。

黄丽萍不懂里头门道,也没空弄懂,她满眼满心都在她好大儿身上。

“急赤白脸这时候跑回来干啥,和余欢喜吵架了?她欺负你了?”

什么叫欺负。

张黄和无语,“妈你怎么说话……”

黄丽萍闪进厨房,就手拧开煤气灶,“妈给你下碗面吃。”

“妈你别忙了!”张黄和随口应一句。

他扯得老长躺沙发上,四肢伸展,肌肉松弛,每个毛孔透着舒坦。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

再顶级的身体愉悦都不如此刻。

黄丽萍偷瞄一眼,喜滋滋的,洗菜备菜煮面,被需要的忙碌,甘之如饴。

不到十分钟。

一碗凤城正宗油泼面端上桌。

厚厚秦椒辣子面,薄薄一层秘制香辛料,撒点小葱,一勺热油泼香。

滋啦一声。

乡愁从此具象。

张黄和挑起筷子吸溜一口,“香!”

黄丽萍做面一绝,街上饭馆等闲做不出这味道,就更别提余欢喜。

每每尝起,张黄和总会感慨,他妈这一碗面千金不换。

黄丽萍剥好几瓣蒜,麻利放碗边,又给他盛面汤,“原汤化原食。”

张黄和满嘴流油。

见儿子吃得香,她摇头叹气,“余欢喜不会擀面可咋办呢。”

“怎么照顾你呦!”

她就像匹野马。

连走路都能听见嘎达嘎达声。

吃完,张黄和单手一推碗沿,旁若无人打个饱嗝,心满意足。

黄丽萍围裙还没解,端着碗去洗。

张黄和跟过去,斜倚门框,懒洋洋问道:“妈,咱家有没有20万?”

话音未落,黄丽萍手一滑。

“我随便问问。”他尴尬掩饰。

黄丽萍忙扭脸瞅他,眼睛一亮,“咋地,我儿想结婚了?”

“……”

张黄和不置可否。

说着,黄丽萍果断放下碗筷,湿手往围裙上一抹,碎步冲进卧室,翻箱倒柜。

“妈——”张黄和没好气喊。

“来了来了。”

一本枣红色存折,烫银logo闪着光,黄丽萍献宝一般,郑重交给他。

张黄和掀开。

呆愣。

数完几个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78万!妈和你爸攒了一辈子,想着你结婚付个首付应该差不多。”

“妈你,你怎么攒的?”

张黄和语塞加震惊。

他旺季月薪3万,淡季也有1万多,抠得不行却依旧攒不住钱。

那么问题来了。

老一辈是怎么过来的。

他张口结舌望着黄丽萍。

“早几年老王家租客退房,留下一袋红糖,你爸一天几块冲水喝,补得直流鼻血。”

“你记不记得,前年吃那红烧羊排,妈那会在别墅干保洁,一个业主拿了半扇要扔,好好的一点没坏,人家说冻得久了家里人懒得做,你看,拿回来不照样好吃。”

“……”

“你不知道,在妈那个年代,攒钱不是意识,是一种选择。”

黄丽萍捂嘴直笑。

母亲看似玩笑,实际洞察深刻。

对能赚钱的人来说,钱是赚出来的,但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钱是省出来的。

张黄和眼眶泛红。

心口像被一团打湿的棉花牢牢堵住。

他拼尽一身努力,可能只是某些人生来的起点。

为了几两碎银,日复一日奔波忙碌,琐碎而重复,构成了人生的全部。

还有两年踏入而立。

张黄和惊觉,他其实已经过上了普通人里最好的生活。

父母健在,无灾无病,家庭和睦,工作稳定。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普通,不是贬义词,承认自己平凡,也没那么难。

生活不比看电影。

至于余欢喜。

他当然希望未来妻子能步调一致,知足常乐。

“……”

想到这里,张黄和深叹。

他仔细抹平存折边角,小心地塞给黄丽萍,“妈,你收好吧。”

“……”

黄丽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见他发呆,她默默起身。

轻手轻脚收拾床铺,换床单套新被罩,哪怕他只回来住一宿。

良久。

张黄和长长吁出一口气。

反手摸到手机,解锁。

他打开邓桃李资料,关闭消息免打扰。

单手敲字:【明晚一起吃饭。】

发完,张黄和走到窗边,大口深呼吸。

濛濛细雨包裹夜色,刚割完草坪的清冽涩感袭来,土壤的香气,清新尖锐。

小雨淅淅沥沥。

落雨的凤城,空气里都是甜的。

余欢喜闻不到。

睡到一半被憋醒,嗓子眼火烧火燎,鼻塞声重,一颗脑袋犹如千斤重。

毙了。

感冒了。

余欢喜按揉太阳穴,爬起来倒水喝。

一提保温壶。

空空如也。

“……”

厨房接了大半壶凉水,摁下烧水开关,一个白点点亮,宛如千军万马,轰鸣作响。

余欢喜双手抱膝,下巴撑住膝盖,监工一般盯着烧水壶。

什么都会走的。

天黑的时候,连影子都会离开。

这时。

她手机屏幕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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