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余欢喜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烧水壶轰鸣戛然而止。
她脑仁生疼,稍微左右晃动就要裂开,只好维持脖子不动,摸到手机放在眼前。
余佳男消息:【?】
只有一个问号。
余欢喜左手按住太阳穴轻揉,右手挣扎找到拨语音拨过去。
紧接着一阵洪量爆款铃声灌入耳朵。
尖锐系统电子音。
接听。
“你怎么回事!余佳男!如果手机是摆设,扔掉好了!还要它干什么!”
愤怒点燃身体。
肾上腺素使余欢喜忽略疼,抢先输出。
“……”
半秒安静。
“嘘,小点声。”对面压低声线像做贼。
“说话!”她没好气道,“问号啥意思!”
“咱妈不让我接,防贼一样,我这不趁她睡了才能偷偷找你。”
余佳男这几天特意回了趟老家,美其名曰陪王品娥,实际拿人手短,想拼命表现。
“你创业是怎么回事?”
“创业?谁啊?我创业?开什么国际玩笑!创业都他妈疯子!我又不傻!”
余佳男嗓音克制,辩解语无伦次。
要想赚钱,得先不要脸,老余家最在乎脸面,不然也不会硬把他赶回凤城。
大城市好在哪里。
镇上生活多惬意,阳光不紧不慢,大伙熟悉得像家人,喝喝小酒,吹吹牛皮,热闹又安逸。
小县城配落日,触手可及的松弛感。
城里多累,上班就像喝粥,吃不饱饿不着,还得慢慢熬。
真不理解余欢喜为什么总想往外跑。
又是半秒安静。
余欢喜点他,“你最近干什么好事了?”
闻言,对面窃笑几声,“不愧是我姐!”
“我跟你讲,我买了辆车,专门接我女朋友上下班,现在刮风下雨可舒服了。”
“……”
“你哪儿来的钱?”余欢喜隐隐不安。
余佳男沾沾自喜,笑出打鸣,“二十万!全款!没让咱妈少出一分钱!”
“……”
余欢喜头疼,一时没转过弯,听到他接连不怀好意的笑,对上数字嘴角一下绷紧。
“知道钱哪儿来的吗!”
“咱妈给的呀,你是不是糊涂了!给钱花就是了,妈还能害我!”
余佳男摆烂式聊天,一问三不知。
他怕是王品娥派来专程气人的,余欢喜强忍怒火,“把车卖了!把钱还我!”
“凭什么!”
“妈说那是我的彩礼,我的!”
“钱是妈给我的,你问她要去!再说了,车一出4S店就贬值,卖了多亏!”
“我不管!你要是不还钱,我就上你单位闹,说你敲诈勒索,卖淫嫖娼!”
“……”
余佳男一噎。
“你是我姐不是阎王!”
“我要有生死簿头一个就写死你!还轮到你爬出来叫嚣!”余欢喜回怼。
“余佳男,把你眼屎擦了,看清楚再说话!”
“……”
余佳男连咽几下口水,论打嘴仗,从小到大他从没赢过余欢喜,一回也没有。
他还记得有一年大学暑假,王品娥给她介绍相亲对象,非让他陪着见面。
结果一到地方。
余欢喜对男方说,“我这个人很好相处,处不好就自己找找原因。”
她说到做到,余佳男绝对相信。
“姐……”
“我有个主意。”余欢喜灵机一动。
“你跟妈说,说你投资失败要填坑,要么就追加投资,你开口,她肯定给。”
“20万起步,把我的给我,能要多少是你的本事,就当我是中间商,赚个差价。”
“就你那破工作,还不如努努力,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社会野路子,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
余佳男很无语,却又不知怎么反驳。
她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这时,他隐约听见小声抽泣,大为震惊,“姐你哭了?”
钢铁野人居然还有落泪的时候。
余欢喜鼻塞。
她咽下分辩,顺水推舟哼唧两嗓子,“我心里难受啊,都没人疼我,亏你还是我弟,都不向着我!”
“……”
余佳男瞠目结舌。
“你抓紧要钱,听见没有!”
“……”
没说几句,余佳男顶不住借机挂断。
—
第二天早起。
余欢喜果然鼻塞声重,俨然感冒症状。
她戴着口罩出门,新图大厦楼下,碰巧遇见吕宫,把眼一扫,蔫呼呼打招呼。
“吕总早!”余欢喜声音闷闷的。
吕宫颔首。
他手捏一杯冰美式,见她不似往常精神,罕见多说了一句,“换季,多注意点。”
余欢喜点点头。
一时无话,再没多搭腔。
两人前后走进大堂,各自等电梯。
下过雨地面潮湿,空气中满溢青草香,微风吹拂,像婴儿稚嫩的小手划过脸庞。
远处。
张黄和坐在小电动上,双脚支撑地面,一动不动凝视余欢喜。
他刚就看见吕宫,特意没上前,谁能想到吕宫居然先给她打招呼。
“操!”张黄和暗骂一句。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几米开外。
邓桃李正躲在一棵红叶李树下,视线恰好望着同一个方向。
她早晨才看到约饭消息,大喜过望。
“吃饭”,是他俩的默契。
迫不及待想见他,反正出租屋离新图大厦很近,她专程掐点来等张黄和。
没想到竟然看见了这一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余欢喜昨晚浑身酸疼,捱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早上无精打采,爬起来上班,到公司自然也比平时要稍晚一点。
刚放下背包,她屁股还没挨到椅子,徐荣和李音一前一后,笑眯眯走过来。
李音关心问:“昨天怎么样?”
“挺好的。”
“跑了几家?”
“两家。”
“没事,慢慢来。”
张黄和进来,走到几人背后,故意用力清清嗓,“咳咳。”
徐荣回头哂笑,“嫌用你表妹了?”
“你说呢?”张黄和下巴一抬,拽紧夹克领口,冷脸不苟言笑。
他在佳途云策人缘不错,见谁都乐呵呵的,极少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在七楼。
规矩是死的,工资是死的,上升空间也是死的,只有同事那八百个心眼子是活的。
周围人嗅到火药味,不约而同看过来。
徐荣掩口笑,和李音对望,“明明是你表妹想进步,对吧,妹妹。”
她不怀好意瞟他,笃定看向余欢喜。
张黄和单手插兜斜站着。
不是第一天上班,几个老娘们联合搞鬼他心知肚明,门店群里早通过气了。
剑拔弩张。
所有人视线逼向核心主角,各个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出好戏。
气压赫然转低。
突然。
余欢喜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她闷声闷气表态,“没错。”
明天导游资格证面试,请假要扣钱,她还打算继续借巡店外出,只能胡说八道。
好一句没错。
张黄和脸都要气绿了。
此地不宜久留。
余欢喜抽纸擤鼻涕,抓起水杯,躲去茶水间。
—
等她回来,隐隐听见徐荣那组嚼舌根。
“看她挺厉害,还不是得认荣姐!”
“她身体不行呀,才出去就感冒。”
“丫鬟身子公主病。”
“什么呀!小姐身子丫鬟命!”
“……”
几个人明目张胆嘻嘻哈哈。
余欢喜走过去,遽然伸手一指。
“你们几个,腮红有点淡,要不要我用巴掌给各位补补妆?”
“……”
有人讪笑,“我们没说你。”
“都是同事,何必呢!”有人装绿茶。
余欢喜嘴角冷笑。
她扬手,半杯水照直泼在键盘上,“有脸就做好你的人,没脸就闭住你的嘴!”
几人惊叫连连。
余欢喜走出几步,突然折回来。
众人惊惶未定盯紧她。
“我说过,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们不喜欢,麻烦多忍忍,因为我改不了。”
余欢喜抬颔。
她才不是软柿子,想捏她,做梦去吧!
“……”
周围忽然鸦雀无声。
她的嘴,像淬了毒一样。
—
余欢喜回到座位,刚抓住扶手朝前,垂眸瞧见桌角一包感冒灵。
手机振动。
张黄和消息:【有病记得吃药。】
“……”
阴阳怪气。
余欢喜回他:【你才有病!】
发完,她逮住感冒灵丢进垃圾桶,回到电脑前忙碌。
隔壁计调工位。
张黄和不自然摸了摸鼻尖。
—
直到快下班,余欢喜咨询始终没停。
外头有人拉门,高跟鞋渐近,陈玛莉趾高气昂,手腕勾着一个衣服罩进来。
她径直来到余欢喜工位,黑脸撂下一句:“Ching姐给你的!”
陈玛莉说完拧头就走。
好奇。
“Ching姐给的什么东西?”
大家互换眼神,想围观又心怀忌惮。
余欢喜一眼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