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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仍一脸懒洋，翻个身，打个哈欠：“你与穆家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只是提醒你那些阴谋诡计别放在我千华身上。我心情好，想陪你玩就陪你玩两把，千华跟你的穆官人不一样。他，我是要带回家的。”
尚如春拿不定此人，对他一无所知，只知他姓翡，家中有钱，喜欢楚千华。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尚如春脑袋里滚过百种谋算，最终只是将酒壶也搁在一旁小桌，和翡冷的放在一起。
尚如春挨着床边坐下，唇色白的可怕，片刻，唇角左右扯两下，从喉底发出极为艰涩的声音：“尚家百馀亡灵拜谢翡少爷成全。”
翡冷闻言慢慢阖上眼，忽地嗤笑一声。尚如春发白的唇一抖，不明白他这个笑是什么意思，眼神覆杂地望着他后背，看不透。
翡冷语中挑起一丝调侃：“你这人，还以为有多聪明，随便一诈就原形毕露。”
尚如春楞住，折扇从手里滑落浑然不知。本以为只是个好把控的酒囊饭包，日后可以为他所用，原是只藏得极深的老狐狸，将人玩弄鼓掌只凭喜好。
尚如春一下失笑，被自己蠢笑，以前都是他算计人，还是第一次被人算计。
就如翡冷口中所言，对旁人使手段玩阴谋无妨，但他的楚千华必须干净，干净之人见不得污秽，翡冷这是把他一颗真心明摆在楚千华面前，只对他所言所为皆无技巧，仅凭赤诚。
尚如春自知大意懊恼至极，顺便为楚千华悲哀，这种人好在是靠着对他喜欢舍不得下手，要是这喜欢变了味，或是脑袋一抽想不通，只怕比寻常人更要绝情。
能让老狐狸甘愿夹起尾巴做人，也真是爱到骨子里，一物降一物了。
就在这时穆家两条家狗进来，尚如春脸色一变，弯腰捡起地上的扇子，再不动声色将桌面酒壶藏到床底下，娇笑道：“翡官人真会拿小春打趣，小春胆子小哪里敢惹楚官人，您放心，日后等你们大喜，小春肯定过去捧场。”
大喜二字说得翡冷很满意，闭眼道：“我不是来节外生枝的，你要是真聪明，我这儿你大可放心。”
他既这么说了，尚如春不得不信，笑着连称放心，再一回头，突然忘记自己下过药的酒是哪一壶。两个壶子从外观看并无差别，左看右看，身后一个家狗看出他神色不对，喝道：“干什么？！”
尚如春一惊，连忙将左手的酒壶揣到袖里，右手的搁到翡冷床下，接着装作若无其事摇扇，扇端拍过家仆脸皮：“出去方便，官人，一起吗？”
那家仆没跟上去，只盯着尚如春柔若无骨的背影啐一口：“贱骨头！”
翡冷是被喉头涌出的血腥呛醒，他擡手按向喉口，指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这么快就到喉间？看来到溯轮估计就是这两日。舍不得啊，他还不想走。
翡冷无声笑了笑，翻到床边咳血时看到底下尚如春给他的酒壶，勾到手中端详，泛着青光。
春风皎月送我意，一杯一杯最称情。
“可惜水中洲无月更无翡少爷想要的春风。”楚千华淡淡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酒壶，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翡冷在他床上滚了滚，衣角往上蹭，露出两条修长结实的腿，隔着裤子，肉眼可见的精壮。
“翻墙。”
楚千华慢慢挪到屋内，坐到案前与他对视。
难怪。他记得自己嘱咐过马千里，以后不许翡少爷再来，没想到防着大门，却没防住他会翻墙。
翡冷下床，套好长靴，衣角堆起皱褶，随意拉条椅子横跨坐下，狐狸眼眨了眨，将手中的酒壶往楚千华眼前一送：“酒有了。我当春风，你做皎月，陪我喝一回。”
楚千华被他看得心口发紧，侧过头：“本以为翡少爷只是眼神不好，没曾想耳朵也不好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明确，做得够明显。翡少爷何苦自讨没趣。”
闻言，翡冷并未说什么，酒壶往案桌一搁，胳膊搭着椅背，下巴枕在胳膊上：“千华，你没罚我。”
“嗯？”楚千华疑惑看向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紧接就见他手持凤凰枝递来：“你打我吧。”
楚千华一楞。
“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不理我。”
翡冷说得情真意切，没掺一点假。
此言一出，楚千华反倒不敢去接他手里的凤凰枝，光看一眼就觉得烫手。
翡冷抿着唇，像是极伤心的样子：“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放不下，打死我也放不下。我们说好的，你不愿意没关系，可你不能推开我。”
翡冷说完，竹帘也来添乱，嘣一声断线，楚千华的心随光下沈，沈到湖底，发出微乎其微的碰撞。
楚千华起身道：“遇到死不悔改的病客，水中洲亦爱莫能助。”说罢转身要走，翡冷忽然欺身而上，椅子倒向地面，轰一声巨响，楚千华被他钳住小臂抵在案边，动弹不得。
不得已四目相对。
“放开我！”楚千华咬住下唇，羞耻跃于眼底，连带声音开始发颤，“这里是水中洲不是你翡家，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我知道。”翡少爷又压下两分，二人的脸几乎贴到一块，楚千华扭头避开他视线：“有些事情勉强不来。”
翡冷当然明白有些事勉强不来，好在他还年轻，倒不急于一时。楚千华的发冠歪了，他伸手帮他扶正，在楚千华惊慌的目光下缓缓开口：“若这酒算送别，你肯喝吗？”
他肯的。翡冷见他毫不犹豫抓起手边酒壶，昂头一饮而尽，嘴角淌下酒液，翡冷拿袖口给他擦干净，松了手。
楚千华扶着案边咳得眼眶泛红，翡冷没喝酒，却也红了眼。
两人隔着几步远，遥遥相望。
楚千华想骂他，可看到见你下湿透的眼角，斥责到嘴边化作一声叹息：“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又能做什么？我这样………”话说一半，楚千华忽感不对劲，一股燥火烧到全身，底下袭来的灼热几乎将他理智摧毁。
他不敢置信瞪大眼，闷声低吼一声：“——你无耻！”
翡冷一楞，片刻反应过来，向前一步：“千华，你听我………”
楚千华不想听，夺门而出，翡冷见状赶紧跟上。
楚千华一边死力掐自己胳膊保持清醒，一边跌跌撞撞朝湖边去，身体每次袭来的冲动都令他羞愤难当，恨不得一头原地撞死。
偏偏这时候翡冷还有脸跟过来，楚千华恨极，用力推开他，怒喝：“别碰我！”说罢纵身跳下胭脂湖。
湖水瞬间溢过头顶，缓解体内汹涌而出的欲望。
楚千华泡在水中，胸口剧烈起伏，身上每一寸就像被万蚁啃食着，颤栗不止。
翡冷垂首立在岸边，拳头握紧，脸上显露愧疚之色。
楚千华红着眼瞪他。
翡冷张了张嘴，低声道：“对不起。”
楚千华没搭理他，整个人沈到水下，他睁开眼，透过起伏的水面看到翡少爷凭空施展拳脚，嘴巴一张一合，眉头紧锁，骂声断断续续。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翡少爷竟有些………有些可爱。
尚如春骗穆北喝完他下药的酒，等在一旁。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大眼瞪小眼。
尚如春掐指一算，药效也该上头，怎么他还坐得住，一点反应都没有。
穆北瞧他鬼鬼祟祟盯着自己，鼻子一哼：“不是说喝了这杯酒，从此死生不覆相见，你还不滚留着干嘛？！”
尚如春莫名其妙打个喷嚏，揉揉鼻子，心虚道：“反正都见不着了，趁现在多看两眼。”
穆北被他的无耻气笑，拿本书翻起来，下逐客令：“滚。”
尚如春磨磨蹭蹭不走，心想莫非是穆北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强行压着火气，有可能，他的定力向来过于常人。
看来还欠一把火候。
尚如春决定拼了，咬牙朝他冲过去：“穆官人，您就从了小春吧！”
见他张牙舞爪扑来，穆北楞了楞，不知他从哪里生出的熊胆，毫不犹豫踢腿过去，用尽全力。
尚如春被他踹出老远，不死心爬起，拍拍粉衣服，又铆足劲往他身上扑过去。
穆北又是一踢。
尚如春再扑。
穆北再踢。
几个来回后，尚如春扛不住了，两道血挂在鼻下，往地上一躺号啕大哭：“每次都这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穆北堵住两耳，仍挡不他惊天地泣鬼神的杀猪声，不耐烦喝道：“闭嘴！”
尚如春吓得咽了咽口水，收起眼泪坐好，袖子按着眼角，呜咽求他：“穆官人，你疼疼我，好不好？”
穆北道：“你要点脸好不好。”
尚如春不要脸，奸计不得逞，他没资格要脸，看到穆北手边敲铃的铜棒，抽抽嗒嗒过去。穆北以为他不怕死还想再吃自己一脚，刚擡腿，却见他只是拿起铜棒举到空中端量。
眼梢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漂亮至极。
尚如春看着手里的铜棒，缓缓道：“刚到楼里的小倌要先通花，绑到柱上，像对牲口一样扒干净。通花的东西跟这差不多，从细到粗，要通足一个月才能接客。”
穆北对这个没什么概念，估计很疼。
尚如春将铜棒还给他，笑得灿烂：“我比他们都厉害，半个月就可以了。”
穆北看着那根铜棒，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