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允炆的话,任以虚微微一笑,而后说道:“你是说他们躺的太平了吗?”
听到任以虚比喻,朱允炆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意。
“师公的比喻很恰当,他们就是躺的太平了!”
听到这里,任以虚不由得长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允文,那你说说那你心中的善,是什么样子的?”
“难道你觉得,他们去租几个富户的土地,这就叫善了吗?”
朱允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但是,允炆觉得,好逸恶劳,一定是不对的。”
听到朱允炆的话,任以虚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有的人,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劳作,但是有的人,其实是被逼的,好逸恶劳的,你可以懂吗?”
朱允炆一脸迷茫的看着任以虚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财主逼着他们好逸恶劳的?”
“不对吗?”
朱允炆瞠目结舌的看着任以虚问道:“可是,财主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那也是省吃俭用........”
任以虚没有听朱允炆说完,而是直接打断了朱允炆说道:“允文,来,你听我说,你假设你是一个佃户........”
在一旁的朱允炆逐渐平静了下来,静静的听着任以虚的描述。
“你家里本有十亩地,但是单靠这十亩地,是养不活一家人的。”
“于是你找村里的刘财主,又租了十亩地。”
“但是今年的收成不好,入夏以后,你这二十亩地,全都受到大雨的影响,最后产量,只有往年的三成。”
“刨去应该付给刘财主的一千斤粮食的租子,这些粮食是不够你们家的人,撑到下一季的粮食收割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财主找到了你,愿意把这一千斤的租子借给你,帮你渡过难关。”
“但是条件是,用你家的这十亩地做抵押,等到来年的粮食下来了,你要还他一千五百斤的粮食,如果还不上,这十亩地便是刘财主的了。”
在一旁的朱允炆茫然的点了点头:“师公,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借钱就是要付利息啊。”
任以虚面带微笑的面朝朱允炆说道:“对,很正常。”
“但是你要知道,你租的田,加上你自己的田,刨去地主的租子,不过就是够你全家吃一季的罢了。”
“如果明年不丰收的话,你是绝对还不上这笔租子的。”
“而至于一千五的这个数字,刘财主不过是为了好听,给你定了一个,稍微低一点,但是你绝对拿不出来的数字罢了。”
在一旁的朱允炆顷刻之间便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的说道:“刘财主就是要我家的地!”
朱雄英在一旁小声提醒道:“而且借给你的,还是你给他种出来的粮食......”
虽然只是假设,但是朱允炆已然觉得,热血上涌了。
“可恶!”
“简直是太可恶了!”
任以虚听到朱允炆的反应,不由得摇了摇头,而后继续说道:“好了,现在你刘财主不是财主了。”
说罢,任以虚长叹了口气,而后看着朱允炆悠悠的说道:“现在,你跟老刘,都是村里的普通乡亲。”
“朝廷为了奖励你们,开荒的功绩,各自将二十亩地,分给了你们,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是呢,你跟老刘不一样,老刘每日就是在辛勤的劳作,希望经营好自己家的这一亩三分地。”
“而你呢,除了辛勤劳作之外,你每天还忍着肚子里的饿,偷偷的攒下一点粮食。”
“终于,有一年,又是大雨倾盆,你跟老刘的地里,粮食都减产了五成。”
“而你并不担心,因为你存粮,就是担心有这么一天,现在你家的粮食,不仅够全家人,撑到下一季粮食收割,还有富余。”
“但是老刘的家里没有存粮,他们家显然是撑不到下一季的粮食收获了。”
“而此时的你,作为乡里乡亲的,不忍心看老刘饿死,你便带着一千斤的粮食,来到了老刘的家里。”
“你告诉老刘,你可以借给他一千斤的粮食,但是要收一点利息,而且要用他的二十亩地做抵押。”
“毕竟这些粮食,真的是你省吃俭用,省下来的,你这些都是你挨过的饿。”
“原本都已经绝望了的老刘,几乎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他只是想活下去。”
“只可惜,第二年的时候,天公不作美。”
“又是一年大旱,粮食再次减产。”
“老刘自然也还不上那笔粮食了,只能是将自己家的土地给了你。”
“于是乎,你便拥有了四十亩地,这个时候,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在一旁的朱允炆双眼不由得迷茫了起来。
“师公,允文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如果没有允文借给老刘的粮食,老刘在一年前就饿死了啊。”
在门外偷听的朱标等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任以虚竟然用讲故事的方式,把困扰历朝历代上千年的土地兼并,讲的如此的条理清晰!
而此时房间里的任以虚,依旧微微颔首。
“没错,你没有错,但是老刘也没有错。”
“错的,是这种生产关系。”
“你,老刘,刘财主,都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了完全没有错误的选择。”
“但是这种自己种自己收,风险完全由自己承担的生产关系,是有问题的。”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公家存在,而且换一种生产分配方式出来,就不一样了。”
任以虚话音刚落,朱允炆已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赶忙问道:“可是,可是师公。”
“如果要有公家的话,那我本就不多的收成里,岂不是还要拿出一部分粮食来,去供养公家吗?”
“而且,我跟老刘都遭了灾,公家收不到田赋,公家哪来的粮食赈灾啊?”
教室之中,听到朱允炆的问题,任以虚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讶异,而是淡然的说道:“允文,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非常之大的,不会出现天下各地同时遭灾的情况。”
“你居中原,而我居江南,中原灾则调江南之粮赈之,江南灾则调中原粮赈之。”
“纵使中原、江南皆灾,亦可调蜀中、湖广之粮赈之。“
“这也是为什么从古至今,天下百姓莫不期盼天下统一的根本原因!”
“这不是什么王侯将相的宏图霸业。”
“而是出于小农经济的脆弱性,所导致的必然选择!”
“所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亦是如此!”
“当土地兼并达到极致之时,活不下去的佃户,便会揭竿而起,此即天下之分!”
“当战乱日久,士绅死伤大半,大量土地可供百姓活命之时,百姓便会盼治若渴,即天下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