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花舞
“伊斯梅尔,好久不见。”
希瑞尔带着埃文上前,示意他也打个招呼。
埃文有点紧张,不自觉地抓紧了希瑞尔牵着他的手,擡眸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位温和地对他微笑着的贤者大人,小声道:“您好,森之贤者阁下。”
“别紧张小家夥,叫我伊斯梅尔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名字?”伊斯梅尔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柔声问道。
“……我叫埃文。”这个距离对埃文来说有点近,他本能地想往后退,但很快意识到这个动作并不礼貌,只得强迫自己僵立在原地。
希瑞尔不喜欢被叫敬称的习惯似乎是和这一位一脉相承的,但这种平易近人的态度反而更让他觉得惶恐不安……
好在伊斯梅尔像是察觉到他的紧张,主动拉远了距离。
“埃文啊……”森林的贤者嘴角噙着笑看向希瑞尔,“是个好名字。”
“我给他取的。”希瑞尔承认得坦然,“只取了首名,后面的想好了再给他取。”
名字对法师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埃文出身苦,更该给他取个寓意好一点的名字,希瑞尔在这一点上丝毫不打算随意。
伊斯梅尔点点头,轻笑道:“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坐吧。”
他边走边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前些天采了木月的新茶,这几天阿努米里的冰川融水也下来了,我刚让人去取,一会儿用它来泡茶再好不过。”
希瑞尔挑眉:“你这里来了别的客人?”
伊斯梅尔笑得一脸神秘:“等一会她回来你就能见到了。”
深林的木屋被布置得朴素而温馨,窗台上摆放着漂亮的花草,窗沿的风铃叮铃作响,客厅摆放着柔软的布艺沙发和木制茶几,都是很普通的生活用品,任谁来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位贤者大人的居所。
伊斯梅尔给埃文煮了杯蜂蜜牛奶,递给他的时候还叮嘱了句“小心烫”。
埃文双手接过,牛奶的甜香和掌心传来的暖意让他稍稍放松了些。
希瑞尔对伊斯梅尔讲起了埃文的事,伊斯梅尔安静听完,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能遇到你也是不容易。”
他看向埃文,若有所思:“渴血的后遗症啊……一般来说,用魔药长期替代血液就可以解决,但那样太麻烦了,还是一次性永绝后患的好。我是知道几种可以消除渴血症状的方法,只是过程会很难熬,我猜你应该不想这孩子受罪。”
希瑞尔伸手揉了揉埃文的头发,说:“能永久解决当然最好,用药替代血液总归有隐患。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能让他吃点苦头了。”
埃文抿了抿唇,擡起头说:“没关系的,我可以接受。”
他连血池炼化都熬过来了,再怎样的痛苦也比不上之前的十年,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这些年的血炼已经在无形中拔高了他的疼痛阈值,埃文对疼痛的耐受度比一般人要高得多。
伊斯梅尔见状笑道:“先不用紧张。我的方法可能会疼,但她的方法就不一定了。”
希瑞尔眨眨眼:“她?”
伊斯梅尔看向门口:“你看,她这不就回来了?”
话音未落,木屋的大门被推开,一个有着一头浅绿色卷发的年轻女孩抱着一个装满了水的透明罐子走了进来。
“伊斯梅尔老师,我把冰融水装回来了哦!”
她有一双特别的银灰色眼睛,看到在场的人,惊喜道:“呀!希瑞尔!好久不见!”
“花舞?”希瑞尔楞了一下,揶揄地笑道:“你回来了?这还真是难得。”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花舞不服气地鼓了鼓脸颊,“你自己还不是离开了精灵之森好久都不知道回来看看老师!”
希瑞尔挑眉:“我是因为光辉圣殿的琐事缠身,不像你那么闲。”
两人拌了几句嘴,伊斯梅尔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等他们吵够了才说:
“好了。月曜,去煮一壶茶来,有事要跟你说。”
“哦,好。”花舞应了一声,抱着罐子进了另一个房间。
花舞?月曜?
这个人有两个名字?
埃文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
她是谁?看起来和希瑞尔很熟的样子。
希瑞尔注意到他的表情,为他介绍道:“那是花与舞之贤者,伊斯梅尔的弟子。”
埃文的表情如遭雷劈。
又,又一位贤者???
这些贤者级别的大人物不应该是神秘异常行踪莫测,普通人能远远的见上一次都毕生罕见的吗??
为什么希瑞尔的熟人全都是贤者啊?!
希瑞尔险些被他的表情逗笑,轻咳了一声接着说:“她和伊斯梅尔一样是木灵族,一千多年前曾经是伊斯梅尔药园里的一株月曜草,化形后被伊斯梅尔收做弟子。后来得到法则认可成为了贤者。”
“伊斯梅尔习惯叫她月曜,你叫她花舞就行。”希瑞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坏笑道:“或者你叫她一声花舞姐姐,她应该会很高兴。”
埃文瞪大了眼睛。
叫一位一千多岁的贤者前辈姐姐?算,算了吧……
希瑞尔道:“我之前说过我算是伊斯梅尔的半个弟子,之所以是半个,除了因为我们魔法属性不同,很多东西他没办法教我,还有就是有花舞这个正牌弟子在的缘故。”
“花舞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伊斯梅尔这里太安静了,她便总喜欢往外面跑,在四域各地到处走,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我也没想到这次回来能见到她。”
伊斯梅尔接过了话题:“月曜这些年游历四域的见闻不比我少,而且月曜草本有就净化疗愈的药效,月曜的魔法也更偏向这个方向。比起我的方法,她应该更能帮到你。”
聊着聊着,花舞那边的茶也煮好了。她端了茶进来,木月茶特有的馨香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她顺手端出来一小叠茶点放在桌上:“来尝尝我从北域带回来的点心,很好吃哦。”
说着,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所以,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伊斯梅尔抿了口茶,道:“希瑞尔带来的小朋友遇到了些麻烦,需要你帮忙。”
“小朋友?”
花舞将目光转向坐在希瑞尔身边的埃文。听完前因后果,她看向埃文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怜爱。
她起身坐到埃文身边,一把将他抱住,语气轻快地说:“别担心宝贝儿,姐姐保证给你治好,一点后遗症都不留!不会再让你疼了!”
埃文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一张脸涨得通红,正手足无措,听到这句话,他顿住了,只觉得心中被悄悄注入了一股暖流。
他红着耳朵接受了这个拥抱。
自从跟了希瑞尔,他好像遇到的都是好人……
这短短几天中,他收获的善意比他前十五年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暖得他无所适从。
埃文看向一旁的希瑞尔,金发的半精灵坐在阳光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眼含笑意地看着他,身形美好得不真实。
埃文的眼眶默默地红了。
他心想,如果前十五年所受的折磨都是为了和这个人相遇,那么……所有的痛苦,他都甘之如饴。
一旁的希瑞尔见状,不由得无奈又好笑。
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又红了?这孩子……怕不是水做的,动不动就要哭。
*
埃文和希瑞尔一起在伊斯梅尔的木屋住了下来。
这间位于深林中的木屋平时鲜少会有人来拜访,偶尔有访客也不会在此留宿,也就是花舞和希瑞尔偶尔会回来住两天,所以伊斯梅尔只保留了他们俩的卧室。
曾经的客房因为闲置了一百多年都没人住过,已经被改成了储物间。
“埃文今晚先睡希瑞尔的房间可以吗?我得把客房收拾一下。”伊斯梅尔问埃文。
“那里放了一百多年的杂物,收拾完要通通风才行。”
埃文楞了一下,刚要点头,希瑞尔便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他这几天都跟我睡。”
花舞瞪了他一眼:“你别把人看得这么紧,这个年纪的孩子是需要私人空间的!”
希瑞尔神色不变:“他自己想跟我睡,你也要拦?”
花舞问埃文:“你愿意跟他睡?”
埃文耳朵一红,抿着唇点了点头。
花舞似乎从他这个动作里品出了点什么,忍不住睨了希瑞尔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禽兽,看得希瑞尔莫名其妙。
当晚,希瑞尔洗漱过后关上房间门,埃文坐在床上犹豫了半天,开口道:
“希瑞尔,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嗯?什么?”希瑞尔疑惑地转头看他。
“我……那个……”埃文支支吾吾的,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问道:“你……今年多少岁啊?”
伊斯梅尔的木屋把闲置一百多年没人住过的客房改成了储物间,却保留了希瑞尔的房间……那不就是说……这个人一百多年前就在这里住过???
埃文一直以为希瑞尔二十四五岁,最多比他大十岁,现在突然得知眼前的人可能已经一百多岁了,他实在是……脑子有点混乱,甚至有点不敢问。
但他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我?”希瑞尔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坦然道:“三百二十七岁,怎么了?”
埃文:“……没,没什么。”
三百二十……
三百……
……
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埃文知道精灵族是长生种族,拥有几千岁的寿命,但他之前毕竟只是听说,没有真正见过长生种族,对“长生”的概念非常模糊。
在他的想象中,几百岁的精灵应该和人类的中年人一样,举止和几十岁的年轻精灵肯定有很大区别,但他想不到的是……完全不一样啊!希瑞尔的言行举止一点都看不出他已经三百多岁了!!!
此时埃文并不知道,精灵族是三百岁成年。三百岁的精灵其实大致相当于人类的二十岁。
总之埃文人傻了,他呆楞楞地躺上床,直到希瑞尔熄灯躺到他身边都还没缓过神来,过了好久才消化掉身旁的人比他年长三百岁的事实。
……
后面的几天,伊斯梅尔给埃文制作了用于替代血液的魔药,花舞则开始给埃文调理身体,同时准备接下来的魔法仪式。
埃文每天白天跟着希瑞尔学习文字和魔法,晚上泡药浴调整身体状态。
寂静的深林平静宁和,时光的脚步仿佛在这里慢了下来,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十天。
到了第十天的夜晚,三人随着花舞来到一片林间的草地。
碧色的草地上开满了银白摇曳的月曜花,在月辉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光,清新淡雅的香气伴随着洒落的月光弥散开来,朦胧梦幻。
花舞换了一身材质不凡的舞衣,洁白的衣裙衬托出她姣好的身形和面容,其上交织的魔法纹路散发着银光。她赤着脚,手腕和脚踝上银铃状的法器和头上的发饰一起叮铃作响。
她引着埃文在月曜花丛中躺下来,用提前炼制的魔法药水描摹他身上血炼留下的咒纹,随后,在伊斯梅尔的竖琴声中翩翩起舞。
月光下的花海中,月曜花盛放,花与舞的贤者用舞姿描绘魔法的旋律,每一个旋转和擡手都伴随着法则的韵律,魔法的阵纹在她的舞动下幻化成型。
月曜花的光芒越来越亮,最终,那光芒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团向躺在花丛中的少年汇聚。
埃文不知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不知不觉间,他身上可怖的血咒纹路再次浮现出来,然后,被月曜的光芒一点点消抹而去,白皙的皮肤上,再无咒纹的痕迹。
血的诅咒,就这么在睡梦中被清除得干干净净,而他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