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分别
花舞半坐在草地上，以一个优美的姿态结束舞步，给魔法仪式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她放下高举的手臂，轻轻呼了口气，起身叹道：“血炼的诅咒，还真不简单呐。”
希瑞尔走上前，将昏睡过去的埃文打横抱起，脸上神色莫名。
伊斯梅尔走到他身旁，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孩子身上的诅咒现在去除了，但他依然是个血法师，血炼的体质没有变，被人发现了会很麻烦。”
希瑞尔微微垂眸：“我离开圣殿够久了，近期就得回去，光辉圣子消失的时间太长恐生异变。我不能带着埃文，圣殿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他会有危险。”
花舞撇了撇嘴：“你说你，光辉圣殿都把你坑成这样了，你还回去做什么？早点离开那个讨人厌的地方不就好了？”
希瑞尔笑了一声，语气轻柔中隐隐透着危险：“你也知道他们把我坑得很惨，那我不收点利息就走，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他既然已经在圣殿耗了这么多年，那这个圣子自然不能白当，总要从圣殿的手里讨回点什么才行。
他这些年积攒的势力，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他迟早要把光辉圣殿变成他的所有物。
花舞眨了眨眼睛：“哇哦，你这个语气好反派啊。”
“是吗？”希瑞尔语气淡淡，笑容愈发灿烂。
伊斯梅尔笑着摇了摇头：“那埃文呢？你打算怎么安置他？”
希瑞尔看着靠在他肩头安睡的少年，沈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等他醒过来再说吧，听听他自己的意愿。”
“若是他想留下来……”希瑞尔看向伊斯梅尔，“可否帮我照顾他一段时间？”
伊斯梅尔温和道：“难得你开口，当然可以，他想待多久都行。反正你的房间也是空着，就让他继续睡你房间。只是我这里常年冷清，不知道小家夥耐不耐得住寂寞。”
希瑞尔轻笑：“这对他倒不是什么问题。”
埃文在卢迪瑟的地堡被关了十年，要说寂寞，他大约早就习惯了。
而且伊斯梅尔这里只是少有人来，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深林的生活宁和平静，伊斯梅尔又是位温和耐心的长者，从埃文这几天的表现来看，他显然很喜欢这里。
一旁“耐不住寂寞”的花舞心虚地屈指挠了挠脸颊。
*
埃文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身体都轻快了很多，仿佛体内的沈屙被一夜之间清除干净，轻松得不可思议。
希瑞尔不在房间。埃文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埃文的方向和伊斯梅尔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几页纸，像是信件。
埃文站在门口，等他们停下交谈才说：“希瑞尔，伊斯梅尔，早上好。”
伊斯梅尔微微侧头，对他微笑道：“早上好，埃文。”
希瑞尔转过头：“早上好，身体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轻松。”埃文腼腆地笑了笑。总算摆脱了血炼的后遗症，他看上去很开心。
“那就好。”希瑞尔对他招招手，“过来坐，有事跟你说。”
埃文听话地走到希瑞尔旁边坐下来，一双红眼睛温驯地看着他，等他说话，看着乖巧的很。
希瑞尔自今早接到消息后变得冷冽的气场忍不住柔和了下来，微笑着对他说：“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想留下来吗？”
埃文闻言眼睛睁大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希瑞尔，眼里写满了无措。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过了一会才小声问道：“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他的语气很轻，带着哀求，听得人心软。
但这个请求希瑞尔不能答应他。
“抱歉，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不能带你一起。”
希瑞尔抚上他的脸颊，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做着安抚的动作，说出的话却没有转圜的馀地。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希瑞尔有高阶圣术法师的实力，但某些人脏手段太多，他担心自己护不住埃文。
要是小朋友因为他受伤或者被抓住受折磨……他绝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
埃文的表情很低落，眼睛都有点湿了。他小声问：“是因为我会拖后腿吗……”
“别想那么多，只是不想你牵扯进麻烦事里。”希瑞尔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
埃文咬了咬嘴唇，心想……那果然还是因为他会拖后腿。
“我要怎么做，才能不拖你的后腿？”他哑着嗓子小声问道。
“都说了不是嫌你拖后腿……”希瑞尔面露无奈，“你真要这么想，就努力让自己变强一点吧。多些自保能力总归没有坏处。”
这小孩现在是个初阶禁咒法师，但一点禁咒法师的样子都没有，像个刚接触魔法的法师学徒。
埃文擡眼看向他，血红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我如果留下来，能变强吗？”
希瑞尔默然半晌，没有回答他。
对一些基础的通用魔法，例如清洁魔法丶悬浮魔法丶加速魔法等，埃文学得很快，这些天都跟他学得差不多了，但血法师能用的攻击魔法，无论是他丶花舞还是伊斯梅尔，都没有办法教他。
传统的血咒魔法埃文不能随便用，那都是些黑魔法恶咒，害人害己。
所以埃文想要精进魔法修为，要走的路比普通法师要艰难曲折得多。他必须要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出来才行。
伊斯梅尔走过来，蹲在他旁边，柔声对他说：“你想要变强的话，需要走出自己的路才可以。这一点，我们帮不了你。”
“走出自己的路……”埃文喃喃道，表情茫然又无助，小声问他：“什么是自己的路？”
伊斯梅尔缓声道：“就是认清自己为什么要学习魔法，精进魔法修为是为了什么，要达成怎样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你的魔法要向什么方向发展，为之创造出属于你自己的魔法体系。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探索，去寻找答案。”
埃文听完，低着头沈默了很久。
许久，他说：“我不知道……要怎么找到自己的路。”
埃文并不是自己主动踏进魔法界的，他从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学魔法，此前也没有思考的必要。
生来就是奴隶的孩子，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力，没有自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那就去四域各地走一走吧。”希瑞尔的声音在埃文耳边响起。
他擡起头，对上半精灵的眼睛。
那双灿金色的眸子，仿佛盛了一片金色的海。
“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帮你想帮的人，交你想交的朋友。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不管是魔法的道路，还是生命的意义。”
“曾经的我就是这样。”
埃文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你当初……”
希瑞尔说：“我当初离开精灵之森，就是伊斯梅尔建议我出去走一走。”
伊斯梅尔在一旁笑而不语。
希瑞尔：“不过在你出去之前，我得给你一样东西。”
埃文歪了歪脑袋：“什么？”
“一个用于伪装容貌的小道具。”希瑞尔拿出一条秘银炼制的晶石项链，雪白的半透明晶石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流光，很是漂亮。
希瑞尔伸手将项链戴在埃文的脖子上，指尖释放了一点魔力点在那枚晶石上，激发魔法效果。
眨眼间，坐在他身旁的少年已经换了一副样貌。
暗红的长发变成了人类中常见的深棕色，猩红的眼眸也变成了清澈的宝石蓝。
但除此之外，埃文的五官并没有改变，仍是略带清冷的眉眼丶白皙俊秀的脸庞，俨然一个干净漂亮的人类少年，除了相貌出众了些，再没有任何显眼之处。
“这样就没事了，平时记得别把项链摘下来。”希瑞尔扬了扬嘴角，拿了面镜子给他，叮嘱道。
埃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但随即又被失落覆盖。
他不想离开这个人……
希瑞尔看到他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宽慰道：
“行了，别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埃文紧抿着唇，抓住他的袖子，把头抵在他的肩窝处，肩膀微微发抖。
“埃文？”希瑞尔皱了皱眉。
“希瑞尔，给埃文一个全名吧。”伊斯梅尔突然说，“行走在外，他会需要的。”
“说的也是。”希瑞尔把埃文揽过来，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
“埃文·伊森布鲁斯·法尔兰。这个名字，你喜欢吗？我可是想了很久。”
这是一个很有古韵的名字，被希瑞尔以精灵族的发音习惯念出来，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典雅。
按照人类的起名习惯，首名通常代表个人，中间名代表地域分支，后缀名则代表血脉家族。但希瑞尔给埃文起的中间名和后缀名显然并没有这种代表意味。
当这个名字从半精灵的口中念出，埃文怔了一下，慢慢擡起头，红着眼眶喃喃地重覆道：
“埃文·伊森布鲁斯·法尔兰……”
“伊森布鲁斯的意思是‘受自然眷顾之人’，我参考了伊斯梅尔的建议。”希瑞尔说着，一旁的森之贤者对他笑了笑。
“法尔兰是音译，取自光明教典中的一句圣祷词，意为‘愿光明与你同在’。”
“无论你走到哪里，自然都将眷顾着你，愿你的前路一片坦途。”伊斯梅尔眼眸轻垂，温柔磁性的声音低声诉说着祝福，恍若言灵。
“听到了？这可是森之贤者大人的赐福。”希瑞尔狡黠地眨眨眼。
“所以埃文，别害怕。你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外面的世界是你难以想象的广阔。”
埃文沈默良久，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希瑞尔微笑着，按着埃文的后颈，与他额头相抵。
“我很期待将来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会成长成怎样的模样。”
半精灵清澈好听的声音让埃文的耳尖泛起微红。
这一天，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他们在森之贤者的木屋告别。
金发的半精灵站在阳光下，对埃文挥挥手，独自一人走入巨木森林，向着精灵之森的外围走去。
他的身后，埃文站在原地，不知多少次克制住想要冲过去跟他一起走的冲动，默默的注视着那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此时的希瑞尔无法想象，六年之后，两人再次见面，竟会是那样的场景……
这个被他放在手心里疼着宠着，乖得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小朋友，差点因为血法师的身份，被圣殿那群混蛋活活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