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要轻轻搅拌,不能太用力。"暖月俯下身,耐心指导着面前的小女孩。后院临时搭建的凉棚下,十几个小朋友正专注地学习制作传统糖果。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孩子们专注的脸庞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糖香,混合着桂花的清甜。这是李婶特意摘来的新鲜桂花,说要让孩子们体会最地道的味道。凉棚外,家长们举着手机拍照,脸上带着怀念的笑容。
这个周末亲子课程是暖月临时决定开设的。文化局考察在即,她希望能用最直观的方式展现传统手艺的价值。昨天一晚上,她都在整理奶奶的笔记,揣摩着如何把复杂的制作工序转化成孩子们能理解的内容。糖果制作不仅是一门手艺,更承载着代代相传的记忆。
"暖月姐姐,为什么我的糖色总是不对啊?"小慧皱着眉头问。锅里的糖浆已经开始变色,却不是期待的金黄色。小女孩圆圆的脸蛋因为着急都有些发红了。
"让我看看。"暖月接过长柄勺,轻轻搅动着糖浆。她记得奶奶说过,制糖最考验人的就是耐心。"火候要控制得刚刚好,观察糖浆的细微变化很重要。你看,现在开始出现小气泡了,这时候......"
她突然想起奶奶教她时的场景。那时她和小慧差不多大,也是这样急着想看到成果。奶奶总是说,做糖果和做人一样,要懂得等待最美的那一刻。
她的讲解被打断了。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程屿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箱子,身上的西装革履与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后院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暖月有些疑惑。看着程屿认真的样子,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找到的一些老工具。"程屿打开箱子,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传统制糖工具,"是我爸以前采访老街手艺人时收集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昨晚整理到很晚才找到。"
工具虽然陈旧,但保存完好。暖月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铜制的糖勺,发现手柄上刻着细密的刻度。这些痕迹仿佛诉说着某个认真匠人的故事。
"这些刻度是用来控制糖浆温度的。"程屿解释道,"以前没有温度计,师傅们就靠这个来判断火候。每一道刻度都是经验的积累。"
暖月眼前一亮。这正是她遇到的难题之一。虽然现在有了现代化设备,但要教授传统手艺,光靠数据是不够的。那些凭经验积累的技巧才是真正的精髓。她想起昨天教学时遇到的困扰,很多步骤她能做出来,但要解释清楚却很难。
"爸爸还留下了一本笔记。"程屿又拿出一个牛皮本子,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里面记录了很多老师傅的制作心得。有些技巧,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正说着,秦漫匆匆跑来,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暖月,不好了!原料供应商说下周起要涨价,而且......"她的刘海被汗水打湿,显然是跑着来的。
"而且什么?"暖月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们可能要转行做别的生意了。现在这种传统原料需求太少,维持不下去了。"秦漫懊恼地说,"我问了好几家,情况都差不多。"
这个消息让暖月心里一沉。原料问题一直是困扰她的难题。很多传统糖果需要特定的原料,现代工业化生产的替代品总是差那么一点味道。她不由想起前天有个老顾客专程来店里,说现在的糖果虽然好看,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等!"程屿突然说,眼睛亮了起来,"我记得爸爸笔记里提到过,以前有个专门种植糖果原料的农场......"
他快速翻开笔记本,指尖在发黄的纸页间穿梭,找到相关页面:"在城郊的莲花镇,那里的土壤特别适合种植这些原料。爸爸还特意画了地图。"
"莲花镇?"秦漫眼睛一亮,"那不是现在的生态农业示范区吗?上个月我还去那里拍过宣传片!"
暖月若有所思。如果能和当地农户合作,既解决了原料问题,又能保证品质。而且,这也是一种传统手艺的延续。她想起奶奶说过,一颗好糖果,从种子开始就要用心。
"滴滴滴——"刺鼻的焦糊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原来是小慧的糖浆煮过了头。小女孩慌乱中差点碰倒锅子,还好程屿眼疾手快扶住了。
"没关系,失败也是学习的一部分。"暖月安慰道,看着小慧泫然欲泣的样子,想起自已第一次做糖果也是这样,"来,我教你一个小技巧......"
这一天的课程进行得很顺利。虽然孩子们做出的糖果形状各异,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成就感的笑容。家长们也感慨,这样的课程让孩子们不仅学到了手艺,更了解了传统文化。
"暖月姐姐,我下次还能来吗?"小慧依依不舍地问,手里紧紧攥着自已做的糖果。
"当然可以。"暖月摸摸她的头,"下次教你们做桂花糖。"
晚上收拾时,暖月整理着程屿带来的笔记本。突然,一张照片从本子里滑了出来。照片上是一位白发老师傅在教徒弟,背景赫然就是这间糖果店。老师傅的神情专注而温和,让她想起了奶奶。
照片背面写着:"1985年,映月巷'甜艺传习所'开课第一天。"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然能感受到那份郑重。
"传习所?"暖月喃喃自语。她想起奶奶说过,以前糖果店不仅是做生意,更是手艺传承的地方。每个来学艺的人,都带着对甜味的向往和对手艺的尊重。
突然,她的目光被笔记本上一段文字吸引: "每种糖果都有它的'性格',就像每个徒弟都有自已的特点。教学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要找到最适合的方式。有的糖果性急,火候稍慢就会变味;有的却需要慢火细熬,才能显出本色。了解这些'性格',才能做出最好的糖果。"
这段话让暖月陷入沉思。是啊,要把手艺传下去,首先要摸清每个技艺的关键所在。就像今天教孩子们,每个人的理解方式都不一样,要因材施教。她拿出笔记本,开始仔细记录每个制作环节的要点。
记录时,她想起白天教小慧的场景。那个小女孩虽然性急,但特别认真,很像小时候的自已。而坐在角落的小男孩安安就比较内向,但观察得特别仔细,总能发现其他人没注意到的细节。
正写着,手机响了。是李婶发来的消息:"暖月啊,我听说文化局在推广非物质文化遗产认证,你要不要试试申请?听说认证后能得到专项扶持资金。"
暖月的心跳突然加快。如果能申请非遗认证,不仅能保护这门手艺,还能得到政策支持。但是......她回想起陈总前几天派人来谈的情况,对方似乎对这个认证很在意。
她看了看桌上程屿父亲的笔记,又想起今天孩子们认真学习的样子。小慧临走时说,要把自已做的糖果带给生病的奶奶吃。那一刻,暖月忽然明白,传承不只是为了一个认证,而是为了让这份温暖的记忆继续下去。
夜深了,暖月还在后院整理工具。月光下,那些老旧的铜勺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诉说着属于它们的故事。她试着摸索锅上那些手工刻下的刻度,想象着当年的老师傅是如何用这些简单的工具,做出让人难忘的美味。
突然,她在一个工具箱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发黄的纸条。上面是奶奶熟悉的字迹:"记住,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
后面的字迹模糊得看不清了。但暖月觉得,自已似乎明白了奶奶想说的话。就像今天教小慧时,最重要的不是她有没有做好那颗糖,而是她学会了如何面对失败,继续尝试。
收拾完工具,她又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用的材料。秦漫帮她整理的教学流程表就放在桌上,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个步骤的要点和注意事项。暖月又加了几条笔记,都是今天教学时发现的细节。
她拿起手机,给秦漫发了条信息:"明天帮我联系一下莲花镇的农户。对了,再查查'甜艺传习所'的资料。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这个传统延续下去。"
放下手机,暖月望向挂在墙上的那张老照片。照片里,年轻的奶奶正在教一群孩子做糖果,她的笑容是那么温暖。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是在记录什么。那个角度,和今天程屿站的位置竟然出奇的相似。
"奶奶,我想我找到前进的方向了。"暖月轻声说,"不仅是守住这家店,更要把您的心意传递下去。"
夜风吹动院子里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个声音,像极了儿时记忆里那个满是糖果香气的下午。
她打开工具箱,开始认真清理那些老工具。月光静静地洒在院子里,暖月的身影投在墙上,与照片中奶奶的身影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