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脑子的蠢货。”楚璋斥道:“如果此事被外人捅出去,再请媒体大做文章,你知道你会给集团惹来多大的麻烦吗?!”
楚望的脸蓦地白了。
他神情仓皇,抬头看着楚璋的眼神,甚至透出几分求救的意味来。
楚望试图为自己解释:“大哥,哥,我没想那么多……”
“我不知道会……”
“不知道?”楚璋都要被他蠢笑了,挥手就把桌上散着的文件,扬落在地。
楚璋:“滚过来自己看。”
楚望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向前跪爬了几步,又停住。
他伸长了手,够来一张,低头去看:“生死……协议?”
霎那间,难以言说的羞恼,从楚望的胸腔冲至头顶。
他嘴唇哆嗦着,双手也在颤,已经敷过好几次药的脚踝,也后知后觉地传来痛意。
明明是没什么大碍的轻伤,可这一瞬,楚望竟觉无法忍受。
是楚昭!真的是楚昭!
云澜山的事,是楚昭告诉了大哥……
她甚至连她当时,在云澜山签的生死协议,都直接给大哥看了!
楚昭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她不是一直都自诩会永远保护他,无论他做错什么,她都会第一时间先护住他,再谈之后吗?
楚望还记得,七岁时,他打碎了父亲要送人的唐三彩陶马,被父亲追问时,是楚昭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替他担下了罪责。
之后楚昭被父亲罚跪,甚至是关到了禁闭室,楚昭都没有改口。
那样不计后果对他好的楚昭,怎么突然就变了?
就因为昨天他和苏京墨的那个赌约?为了这种小事?
【楚望,你会付出代价的】
云澜山上,楚昭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于这一刻,无端又在他耳边响起。
楚望睁大眼睛,依旧难以相信。
她真的说到做到,来报复他了。
她自己开车撞他还不够,还要让大哥来收拾他!
———
楚望又急又气:“大哥,是楚昭!是她故意……”
“闭嘴!”楚璋语气更冷了:“你还有脸提楚昭?”
“戏弄她,折辱她,把她当猴耍给旁人看,刺激她到当众发病,是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楚望下意识想要争辩,又讷讷停住。
他想说他也没想到,楚昭居然会被刺激到当众发病……
他明明也被楚昭发病的样子吓到了,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而且赛车这件事,他给过她选择的机会的——
是楚昭自己说的,说要替他比,这难道也能怪他吗?
楚望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反而觉得此刻替楚昭出头,训斥自己的大哥,像是中了邪。
“大哥,是她自愿的!我又没求着她替我比!”
“倒是大哥你,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楚昭了?还因为她这样说我!”
“呵。”这下楚璋是真被楚望气笑了。
他看着楚望,就像在看一只单细胞的草履虫。
楚璋忽地问:“楚昭姓什么?”
楚望只觉莫名:“楚啊。”
楚璋:“你姓什么,我姓什么?”
楚望更觉得奇怪了:“楚……”
“原来你知道。”楚璋直接打断他。
“领着外人看楚家的笑话,等整个G城都传我们楚家,有家族性的精神病史,这会让你这个楚家小少爷,面上更有光吗?”
楚望:“……”
楚璋神情冷漠:“你总说你看不上苏京墨,但他随便一个局,就坑了你两次。”
“操作得当的话,楚家也能被他咬下两块肉来。”
“楚望,如果不是楚昭替你扫尾,拿回了这些东西,现在教训你的,就不是只我一个了。”
[楚昭!楚昭!楚昭!]
楚望心中恨极,恨大哥这就差明说,他不如苏京墨的言论。
也恨楚昭明明就是想报复他,还被大哥说成是为他好,替他扫尾。
他求着她了吗?既然都直接开车撞他了,那还管他去死?
她已经不管他了!
楚璋看着楚望一拳狠砸在地面,丝毫不顾忌那是于赛车手职业生涯,绝不可缺的身体部位。
楚璋的面色更沉了。
楚昭对楚望的影响力,远比他预想的要大。
他不再犹豫,拨出一个号码,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
“收队上来,送楚望去禁闭室。”
“禁闭室?”楚望不可置信地抬头:“大哥你要送我去禁闭室?”
楚璋语调平静:“只是让你去冷静三天,饭会照常送的。”
“那是饭的问题吗?”楚望目眦欲裂。
禁闭室那种鬼地方,除了楚昭,家里有谁被真的送进去过?
“我不要去!”
楚璋已经从桌后起身,出书房前经过楚望身边,只留下轻飘飘两句。
“楚昭能去,你为什么不能去?”
“她替你那么多回,你也该去一次,自己长长记性了。”
楚昭去,和他去能一样吗?!
楚望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话刚到唇边,他双眼蓦地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璋离开的背影。
楚璋一直都知道?
最重规矩的大哥,一直都知道楚昭是在替他顶罪?
大哥是清楚一切,每次却还是要变本加厉地重罚楚昭?
楚璋这样做,和他有什么区别?
说他把楚昭当狗耍,那楚璋呢?他就有好好对待楚昭了?
楚望双目赤红,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刻他胸中远胜先前的怒火,是因何而起。
他憋闷痛苦,却不得其解。
都是楚昭!是楚昭让他变得奇怪,让他不像自己。
他要更讨厌她了。
——岁安医院———
“今天我去王婶粥铺那里,还没开口呢,王婶就把我想要的早点,报菜名一样的先我一步说了出来。”
楚昭搬了凳子坐在春姨的病床边,双手托腮笑盈盈地跟春姨讲话。
“春姨你不知道,王婶那口条可利索了,是能上台说相声的水准!”
“你这孩子。”春姨笑着点点楚昭的鼻尖:“这样打趣你王婶,叫她知道了,看她下次给你往甜粥里放盐。”
“别!那也太怪了!”
楚昭边说边很有实感地皱了鼻子,那模样就像已经尝到了一般,直逗的春姨更乐了。
春姨垂眸,看着眼底盈笑的楚昭,眼神有欣慰,也有微小到如流萤般,稍纵即逝的难过。
她摸摸楚昭用来将刘海,别至两侧的珍珠发夹,由衷道。
“我们昭昭露出额头,这不是很漂亮嘛。”
“你不要总是来见我时,才肯好好打扮。”
“二十岁,这样美好的年纪,昭昭,你要用力绽放才行。”
楚昭极快地眨了下眼,将心底瞬间涌上的酸涩,用力压下。
她轻轻握住春姨的手,偏首贴近,将侧脸埋进春姨并不细腻,却让她心安的掌心。
“春姨。”楚昭声音很轻:“我只要你看着我就好。”
春姨摸向楚昭头顶的手一顿。
[您身体最近出现了动脉硬化的症状,这也属于慢性肾病的一类并发症]
[我问过医生,说您目前症状较轻,尚在可控范围内]
[除了必要的治疗,您日常也要尽可能地,保持积极向上的好心态,这样才能更好地战胜病魔啊!]
苏护工前天和她讲过的话,回响在春姨的耳边。
春姨垂眼看着,依偎在她掌心,像是倦鸟归巢,满身依恋的楚昭。
她用手轻轻抚过楚昭垂落的乌发,像风吹散细沙——
让这个在她眼中,永远如珍宝明耀的孩子,抚去伤痕,露出最真纯的内里。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她。
生与死,本就是女娲补天,都无法消弭的鸿堑。
生人在这头,死人——也有各自的归处。
但楚昭,她唯一放不下的楚昭,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