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水舞。”
“嗯？”轻轻酥哑的声音轻哼着，不解。
“我会凌波水舞。”她迷惘的声音微微落定，顺手一抚，拾起了手边的金樽杯。
羽化之前，她是雪峰林间的相思鸟，如今就算回不了天庭，仙力薄弱，凌波一舞，应该也不成问题。
公瑾离闻所未闻，不知她语中何意，只见她扶着身后船舱，缓缓起身。
她顺着清风徐来的方向走去，手中金樽往外掷去，浮光掠影，眨眼的时间，清脆一鸣自耳畔滑过。约莫估计出江面宽度，青歌踏水而行，盈身轻跃于水间。
一片唏嘘之后，船舱中响起哗然的掌声喝呼声，周遭游船的人顿时涌出，聚在船头看起了热闹。寰江上下，一派姹紫嫣红，锦绣江南之貌。
月牙如钩，弯身似柳。
水中映月，她踏月而舞，惹皱了一河的星光明月，惊起点点水花，染湿半壁袖袍。袖间鸦青薄衫半透，隐隐能看见纤细藕臂。
船间有琴声骤起，古琴涔涔，水珠溅飞，沉于夜色之中，成了一道绝色。
公瑾离指尖飞快在琴弦上掠动，明澈而深邃的眸未能忍住，多瞧了水中的美人一眼。她优雅轻盈旋转，又俏皮的立足踢在水面，仿若在水间玩耍一般。婀娜灵婉的身姿，更似鸿鹄，似燕雀。
从水间踏回之时，她湿了半身衣裳，凭着记忆走到了他的面前，低身浅语，“多谢公子的琴。”
王母离开以后，她已经好久不曾听过这般琴声。
这一舞即兴而起，却煞是痛快。
公瑾离亦起身，冲她微微颔首，做足了礼数，即便她看不见。
“姑娘身上碰了水，恐染风寒，还是让人先送姑娘回阁中更衣罢。”
一行人余兴未了，闻言皆叹息，可既是公瑾家的公子做出的决定，都无人敢去辩驳，只好目送那曼妙的身影从视线中离开，渐褪倩影，行过栏桥，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公瑾离不近女色，却第一次破例在身边把人留下，献曲和舞，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把这位新来的女子赎回府中，可至始至终，他只在旁人的戏谑声中赞了句“很好”，便没了后文。
月夜之后，囚花阁的门槛被踏破，不乏有人一掷千金，要求青歌一舞，亦有人倾尽家财，想替她赎身。青歌不肯，只坐在床榻之前一言不发。秋娘被那些个恩客逼得紧了，好说歹说来劝她，她依旧不为所动。偏生她如今身价万金，秋娘恼怒，又奈何不得她。
他来那日，已至夜深。
阁中有手握重权的客人喝得酩酊大醉，不顾阻拦冲进了她房中，伸手撕破了她的衣裳。秋娘敢怒不敢言，只命人合上了房门。
他正在船上与同僚品酒赏月，忽闻此事，匆匆赶了去。踢开房门之时，她孤身立在床榻旁，鸦青的薄衫破碎，染了大片妖冶的红，血腥迎着窗口的风朝他扑面袭去。她薄凉的唇微启，涣散没有聚焦的墨瞳直视着前方，面色冷漠如冰寒雪峰之中茕茕独立的孤鸟。
她的脚下，是染血的匕首，和瞪大了眼死不瞑目的男人。
身上被刺了十几刀。
青歌识得他，他身上沁着书卷气息的酒香很是特殊，刻在她脉搏连通的心脏深处。
他什么也不说，只褪下外袍，罩在她身上，挡住了醒目的猩红，拉着她穿过喧杂的人群，离开了囚花阁。
浮华散尽，清风从她耳畔，隔着夜色轻轻拂在她纤细的脖颈间。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挣开了他的手。
“送你离开。”
她往后退了退，摇头。
人心肮脏，她待在何处，都并无不同。
“为何不肯走？”男人冷静的声音之中透着几分不解，目光温和的凝视着她，“你应当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况且囚花阁中已经容不得你，若是不走……官府追究下来，你会偿命。”
她轻咬着唇，不说话，也不肯走。
他站在夜色之中，试探着问了好久，也不知她到底想去何处。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瞧着眼前清冷倔强的女子，温柔款款，“在下公瑾离，公瑾府独子，暂无娶妻，也无妾室，姑娘可愿随我回去？”
她循声往前轻轻挪了一步，把手往前探去，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她低着眉眼，孤傲的面上双颊绯红，咬词微倔，“青歌。”
那夜月明，正是十五，她穿着血衣，踏进公瑾府大门，嫁予他为妻。
“然后呢？”见她泣不成声，不肯再说下去，鱼十三慌忙问道。
青歌双眸通红隐忍着，纤瘦干枯的手背青筋暴起，十指死死剜入掌心的软肉之中，喉头哽咽了。
此后的事，她不愿再回想一次。
“求你帮帮我，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这一切的祸患是我造成的，后果应该我弥补才对。”她忽然跪了下去，死死捂住发疼的心，轻柔的声音变得沙哑枯萎，嗓子宛如被尖利的刀子割破，“死的人应该是我，受磨难的也应该是我……不是他，他那么善良……”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想陪在他身边而已。”话音落到最后，她蜷缩在地上，声音细若蚊蝇，勉强能够听得见。
“我帮你，我会帮你的。”鱼十三蹲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替她把十指一一扳开，用手帕沾去了顺着掌心的纹路蔓延开的鲜血。她实在不明白，青歌口中的情爱是什么，疼痛又为何而来。可手心生生被刺破，看起来便疼。
鱼十三劝走了青歌，却迟迟等不回云泽，嘴里嘀咕骂叨着，不知道他又去了何处。
两日稍纵即逝，她找不着他，索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房中四处动起了心思。云泽没有丝毫提防，就把八行书摆放在案桌之上，鱼十三翻开八行书，一道金色的亮光袭来，烈风忽来，险些将她卷入了其中。
瞧着浮在半空之中，从眼前流动的金色字符，鱼十三忽然动了歪念。反正世间的人这么多，这些个神仙这么忙也顾及不过来，就算她做了什么手脚，他们也发现不了。
鱼十三嘿嘿笑着，唇角翘着，手中大笔一挥……
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