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把鱼十三送到缙云殿就没了踪影,鱼十三追在雪姬身后问了好几个时辰,才总算是弄明白。
无间地狱十八层,十二鬼君十二女。良落辅佐鬼君清樽,掌管的是轮回,八行书上,大笔一挥,便能决定死者来生,是人,是妖,是魔……清樽性温脾喜,却不大好说话,几界凡是有所求者,都找上了良落。
方才她所见到的女仙名唤青歌,曾在王母身下做事,早年应劫重伤之时误落人间,被一位公子捡了回去。
那富家公子名唤公瑾离,生于江南,容色清逸不凡,性子温润纯良,本该一世平顺繁华,却因青歌坠世,命格更改。
年二十,死于清秋寰江。
“她去求良落,有什么用?”鱼十三趴在桌前,望着雪姬。
青歌没能渡过天劫,天人五衰,魂归天地之间是迟早的事。就算多得一世,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凡人为她闯下大祸,下一世注定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青歌想要赎罪,即便不能逆天改命,也想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经受。”雪姬狭长的眸子悲恸,轻轻眯起,长叹着。
她与青歌一同在王母身边数十万年,可如今她也帮不上她分毫。
世人羡仙无忧,又哪知长生之苦。
“良落为何不肯帮她?”鱼十三想不通透,八行书分明就在良落手中,这件事对她而言,不过只是举手之劳。
想到那女子淡漠如玄铁寒冰一般的清瞳,鱼十三手中翻弄着茶杯,伸着爪子进去沾水喝,却不小心弄湿一身的毛发,瘪着嘴,幽幽盯着雪姬。
“小十三,世间百态,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青歌误入人间一次,便误了那凡人两世,闯下弥天大祸。若是此番再去,会酿成怎样的下场,谁也不得而知。”雪姬浅薄的笑笑,将一块毛巾甩在了她身上,摇头道,“你还是赶紧变回人形,再过些时候,殿下就该回来了。”
猫身虽有诸多不便,可自打七生替她传了一口仙气后,这身雪白的毛发,她是怎么看怎么喜欢。鱼十三捋着毛,擦了好久不见干,才恋恋不舍的变回了人形。
云泽走后,一直未归。
鱼十三坐在缙云殿外的台阶上,望穿秋水,也没能等到他回来,只看着一缕缕的银光忽闪,从天边经过。
雪姬说,是天兵出动。
至于他们去做什么,又去了何处,她不得而知。
鱼十三靠在角落盘卷睡了过去,醒来时,听见一阵凄凄低泣。
盘子大的圆月挂在头顶,幽幽凉风拂过,杨柳枝轻轻摇晃,鱼十三揉揉眼,瞧见了青绿的柳枝下哭泣的女仙。
鱼十三记得她雪白的长发间硕大的明月珠,轻手轻脚走上前去。
“你在这里作甚?”
青歌微转过头,泪已经枯竭,悲痛的面容让鱼十三心口微微揪紧。良落告诉她,八行书如今不在她手里,在云泽殿下的缙云殿中。
天帝最宠爱的太子殿下冷漠无情,几界皆知,她原本想让雪姬替她说说情,却被一语拒之在了门外。
血泪止,白青丝,她还有至多一月的时日了。
青歌不肯开口,鱼十三好说歹说快把嘴皮子磨破,答应替她想办法说服云泽,才从她口中得知了那个凡人的事情。
前不久,青歌未能顺利应劫,受了重伤,跌落凡尘。
城中大火,她灼伤了双眼,被人捡了回去,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隐隐嗅见空气中的脂粉味。
一名女子将她领走,脚下轻晃,腥咸的风扑面而来,她才得知自己上了船。船上歌舞升平,琴声悦耳,女子婉转如夜莺轻啼的歌声长扬,调笑声夹杂其中,有人高谈阔论,趁着酒兴吟诗一曲,也有人说着俏皮话打趣怀中娇嗔的女儿家。一派喧嚣繁华盛景,都在她的耳中。
“离公子,这是我们这儿新来的姑娘。您眼界高,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但这一位可……”
“秋娘,你这可就不大公平了,美人儿见者有份,怎么偏偏给公瑾这么俏生生的小娘子,就随意找个人来搪塞我们啊?”不远处清朗爽快的声音传来,话中浑是不满,语气之间却只是戏谑,并无怒意。
“哎哟,顾公子,您怀里那位可是我们囚花阁中的花魁,您要是这还不满意,你让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秋娘扬声同那公子哥谈着,又很快放低了姿态,对身边的人说道,“离公子,你瞧瞧喜不喜欢,若是……”
“不必麻烦了,”淡然的声音宛若脱尘离世,带着温柔的疏离感,“就让她留下吧。”
“好叻。”秋娘笑着退下,走时再三叮嘱青歌,一定要照顾好这位公子。
她站立在一片沉寂的浑浊中,将喧嚣都隔绝在了耳畔,好久,才听到轻哑的声音笑着响起。
“怎么不坐?”
她不语,局促的站着,不知一道清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久。
“你看不见?”
“是……”话音刚从唇畔溢出,温柔的触感,忽而隔着一层薄衫,落在了她手腕间。
听闻腕间的脉搏连接着人心,她不知仙身是否有心,亦不知是不是因为如此,她的心口才涌上一股热流,跳得飞快。
“坐下吧。”他扶着她走到一处,两人亲密暧昧得姿态落入一旁的公子哥眼底,那人笑了笑,哄闹道,“公瑾,不是说你不近女色,怎地遇见这等美色,就把持不住了?秋娘这儿好不容易来了个稀罕的姑娘,你一个人藏着掖着可不够意思了,让她助助兴呗。”
起哄的人越发多了,公瑾离无奈,只好问她,“你可愿意舞上一曲?”
“我不会。”她眼前的蝶睫轻轻翕动,她什么也看不见,在这狭窄的船舱之中,只能摔得窘迫。
温润如玉的声音耐心问道,“那你可会抚琴?”
她摇了摇头,“不会。”
“那你可有什么……”
“喂,你该不会什么都不会吧?”高声骤起,打断了公瑾离,带着一丝怨气嘟囔着,“秋娘竟带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过来。”
周遭尽是抱怨声,一旁温柔的男子却只是笑着应下,即便是在天界,她也从来不喜刻意应和他人,可听着他低哑柔和的笑,她忽然鬼迷心窍,侧身拉了拉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