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这账单,鱼十三特意去断霞林走了一遭,司云仙官还未回来,七生一人在房中念诵佛经。她微微佝身,从窗口探着脖子往里伸去,小声的唤道,“七生,七生……”
见七生念叨不休的嘴停了下来,起身看向她,鱼十三冲着他招了招手,把他唤了出来。她将厚厚的一叠账单交到了七生手中,有些为难羞怯的说道,“小七生,我这人识得的字有限,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七生翻看着,行行列列的账单上,密密麻麻记载着鱼十三吃过的仙鲤,喝过的天泉水,砸碎的碗,还有奴奴烧破的衣裳……不计其数。
“这数目庞大,恐怕有些难以说起。”七生抱着厚厚一叠账单,问,“不知十三施主究竟想要知道些什么。”
“钱!”鱼十三双爪紧紧握着,紧张得无以复加,“你替我看看,这上面有没有总共的数目,一共是多少来着?”
“唔……”
看着七生翻了翻,鱼十三急迫的盯着他,目不转睛,知道那白面上的粉唇轻轻动了动,鱼十三粉扑扑的小脸,白了。
“三千七百八十二斗仙绩。”
见鱼十三呼吸困难,七生又连忙加快了语速,“十三施主莫怕,上面还写了,念在你们有些交情的份上,就打了个折扣。”
“多少?”
“只要三千七百八十斗。”
鱼十三猝。
夜不能寐,她抱着个小枕头,跑去缙云池边坐了下来,心神惶惶,霎时苍凉。
她脑海中还存留着七生的话,可她还是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负债累累这个事实。
七生说,“十三施主,这笔账还不算亏本,太子殿下一件衣裳,少说也是两百斗,弄坏了十件,应当两千斗才对,可这里只给你算了一千五百斗。”
“十三施主,这仙鲤可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听闻这仙鲤少说已经活了百万年了,日夜吸收天庭的仙气,你能吃这么多,是你的福分。”
“十三施主,你莫要哭了,你要是实在拿不出这么多来,大不了我借你一些。喏,这五斗仙绩,是我全部的积蓄了。”
鱼十三正琢磨着自己上哪儿去弄这么多仙绩来,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忽然从身后经过,找上了门来。
“还不睡?”
鱼十三狠狠瞪了他一眼,“哼”的一声,扭了扭屁股,离他远了些。
“生气?”
“我跟你不熟,别和我说话。”
云泽无奈,见她撅着唇,伸手折过柳枝,在她唇上挠了挠,“天冷,赶紧回去,要是生病,吃药还得花钱。”
听到“钱”字,鱼十三越发恼了,把头快扭到了背后去,躲着他,“我生病也不关你的事,我花钱也不关你的事,再说我一只身强体壮的妖,怕什么冷?我在人界混了一万多年,从来就没有生过病。”
她唯一几次吃药,都是被南天门的雷给劈的,被酒给灌的。
“不想和你说话,你别和我说话。”鱼十三闷闷的丧着脸,又担心还不上这笔巨额欠款,又担心司云迟迟不归,自己去不了雾山。
“一句话,一斗仙绩,你也不说话吗?”云泽侃侃的笑着,抛开柳枝,看着茫茫的雪色落于幽蓝弥夜之间,摊开袖袍,享受着这难得的景致。
从他记事以来,天庭就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
天庭四季轮转无规,便是依着风羲的心境而来。
鱼十三脑子一伸,探到了云泽身上去,欢天喜地的问,“你说的是当真是真的?”
“一斗。”
“哇啊!”鱼十三欢天喜地的跳了起来,整个人快蹦到云泽身上去,她在他面前蹲下身去,殷勤的替他锤了锤腿,“殿下,不知您想听些什么话?”
云泽的目光从她头上飞起的几根碎发上瞥过,“随便说吧,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鱼十三脑袋瓜使劲的转啊转啊转,想了好久,脑子里面突然蹦了一个人出来,“喜儿,我同你说说喜儿好不好?”
云泽脸色一凛,“不好。”
他到死都记得,她口中的喜儿,就是她当初想把自己送上床的对象。回到天庭以后,他还特意用八行书查过,鱼十三口中的那个喜儿,本名叫春喜,足有三百斤的大胖子,已经年过三十,却还是没能嫁出去,是村里实实在在的老姑娘。
鱼十三抓耳挠腮,好好的琢磨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那我同你说说我当年跟着村里的大叔大婶儿去捉女干的事情!”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便见他脸色变了变,无奈至极的垂着眉眼,“那你想听什么?真没有比这个更刺激的事情了。”
云泽低头,目光又正好从她头上的呆毛上瞥过,“说说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一直就呆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鱼十三嘀咕着,圆乎乎的双眸转啊转,好久才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好久以前,出去闯荡过一段时间。”
原本她爹穹君大人下过死令,只许她老实巴交的呆在这个小村子里面,不许她出去惹事,可她正当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又哪能忍耐得住?一日,她哥哥珺矢特意传来消息,告诉她爹爹要去天庭一段时日,她赶忙收拾行李,想也没想,走南闯北去了。
外面当真比这个小村落大得多,好吃的好玩的也多得多。
“哦?说来听听。”
见自家殿下发了话,鱼十三张口说来,手上也没忘继续捶腿,闲暇时还将腰袋中剥了壳的瓜子儿奉献出来,递给他吃,“我当时是跟着经过村里的商队出去的,他们从漠北而来,一路南下,听说要将漠北带来的马匹和药物运往南方市场售卖,再将南方的丝绸和珠宝运往北方。当时是周秋末年,分裂出了三个国家,我们在的那处是东阳国,北有漠宇,南有江皖,是最大两处集市。”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江皖。商队的裘老大有个顶好看的玉佩,听说是一位贵人赐的,我一直想要,可那裘老大抠门的很,摸也不肯给我摸一下,说是体寒的人碰了会生病。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没有再打过那块玉佩的主意,可后来路途中,我跟着他们去逛窑子,听说裘老大点了人家的花魁过夜。我钻了个小孔,原本只是想瞧瞧那花魁究竟是好看不好看,却没想到好看撞见花魁一手抹着裘老大的胸,一手摸着他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