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十三越说越愤慨，不知觉间，垂在云泽腿上的力道，猛地加重，“我不就是舍不得出卖色相，可好歹也是一路同行多日的感情，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窑子里的花魁？”
确实比不上……
云泽未说出口，只摇头。
“一路其实我挺感激他的，毕竟他供我白吃白喝，把我从一个穷乡僻壤带到了江皖去。世面见了，好吃好喝的也尝过了，他要走的时候，特意替我举办了一场饯行宴。”
鱼十三砸在云泽腿上的力道又一重，“奶奶个熊的，我喝得多了，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被卖了。裘老大姑且是从村民口中听说我是猫妖的事情，我醒来的时候，就被锁在一个贴着符咒的铁笼子里，有两三个人把我守着。也不知道那符咒是谁弄的，还有些厉害，我尝试了好几次，身上被烧破了皮肉，也没有逃出去。”
“后来呢？”
鱼十三怨气载天的嘀咕着，嘴撅得快能挂一个油壶上去，“他们把我放在集市上展览，有人给钱，也有人砸臭鸡蛋烂叶子。我妖力薄弱，又被关了三四天，饿得不行的时候就吃他们砸进来的生鸡蛋，口渴了就说好话哄着一旁看守的小哥给我两口酒喝。”
“最后你怎么逃出来的？”云泽问她，眸光微微柔软。
“后来有个富商觉得有趣，就把我买下，让他们把我送了过去。有钱人真是暴躁又无趣，那富商每日让这些人用鞭子抽我，不给我东西吃，想试试妖究竟会不会痛，会不会死。后来替我下符的坏道士和他说，喝千年猫妖的血能够长生不死，他又用刀子在每日在我身上取血。”鱼十三突然急了，盯着云泽，不满的说着，“那时我分明已经两万岁了！那不长眼的妖道！”
“最后还是那富商的傻儿子把我放出来的，那小子，我现在都记得，又圆又胖，胸前挂着块很大的金锁，一看就值钱。”鱼十三一笑，唇边的黑印又动了动，“他跑来看我，我骗他，说笼子上贴着的符咒能召唤出更多的妖怪，他想也没想就扯了下来，我逮着这个机会就跑了。”
她还能笑得出来？云泽无奈的皱着眉，蓦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用指尖捋了捋那几根杵在那里飘了好久的呆毛。
“吃了这么大的亏，也没有学乖？”
“乖了一阵子。”鱼十三闷闷道，“我回幽山养了十日，离开时顺道又赶去江皖瞧了瞧那富商，本来想给他一点教训，可我去的时候，他已经翘辫子了。听闻他死的时候，那妖道也被他用来火祭了。”
“那个小胖子已经年过十九，快要弱冠的年纪。他长高了好多，从我肩的位置，长到比我高了一个脑袋，还多一些。白白瘦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要不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金锁还在，我都认不出他来。听人说他爹造孽太多，报应在了他身上，他从小体弱多病，奈何家中家财万贯，也没人愿意嫁给他。”
“虽然他爹是我仇人，可他好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担心他到死也找不到一个小娘子成婚，很是忧愁，便好意化作了一户从远处落难来的女子，日日蹲守在他府外卖身葬父。可我卖了一个月，他从我旁边过了好多次，也根本没有多看我一眼，只让人赏我一些钱，送我走了。”
“你说，哪有这么蠢的人？送上来的小娘子都不要。”鱼十三尤记得那小白脸瘦不拉几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哪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一计不成，她又施了一计。
“后来我直接找了上去，对他说，我愿意以身相许。他不肯，我便给他弄了些好东西放在他的药里。我去洗了个澡，就躺在了他的床上，然……
听鱼十三这样一说，云泽忽觉得有些熟悉，便打断了她问道，“你所说的那户富商名叫什么？”
“江皖陆氏啊，卖粮食绸缎的大户人家。”鱼十三没能发觉某人的脸已经黑了下去，兴致勃勃的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就纳闷了，我在他药里下了这么牛的东西，他硬是不肯碰我，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坚持底线。后来我回了村里，听村里经验老道的大婶说了才知道，他那大概就是不.举了。”
鱼十三压低了声音，遮住嘴说着，嘿嘿笑了笑。
“行了。”云泽凭空变出一个桃子，塞进了鱼十三嘴里，把她的话堵住了。
后面的事情，他比她还记得清楚。
她说起小时候那一段，他还不大记得，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又过去万年。可后来的事情，对他而言，便是铭心刻骨，终生难忘。
当时他正当去凡间渡劫，投生在一户有钱有势的商贾人家，父亲作恶多端，他自小体弱多病。那枚金锁，便是他爹特意去求来替他护身的。
那日他方从城郊庙中回来，庙内的方丈道他气色不错，看起来有大病初愈之兆，需得多行善事。方才下轿，便见一个瘦弱可怜的女人跪在府前，卖身葬父。
他命人给了不少银两，可那丫头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日日定时定点赶来，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可能会晚来，却绝不缺席。
那世他生来愚笨，可也看了出来，这厮就是骗钱来了，雷雨滚滚的炎暑天，这么久不下葬，早该腐烂生虫子了。
而后有一日，她忽然不来了，他大喜过望，耳根子清净，眼里也清净了。可刚把药服下，便觉身体异常。回到房中，一个未穿衣裳，裹着棉被像只熊似的女子在床上盯着他。姑且她是想美目盼兮，可一双眼色迷迷的模样，让他硬生生退避三舍，断了全部不该有的念想。
他当时以为这女骗子是念在陆府有钱，以为他好欺负，便找上门来想要讹一笔大的。可他虽是体弱，傲骨还是有的，浑身烈火焚烧的时候，把她锁在屋子里面，跳入了外面的水池中。
只是这一跳，他姑且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