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国皇宫昌永殿。
映过竹篾纸窗的暖阳恰时落在铺就着宣纸的文案上,身着白色锦服的中年男子立于桌旁,右手执一支狼毫定在半空中,漂亮的眼睛端详着左手上的书,许久也未下笔。
这位眉如墨画,鬓若刀裁的华服男子,正是乾安国当今君主明浦。
忽而,他鼻尖嗅到了一股异香,嘴角便向下弯了弯。
明泓遥一路由内侍领进殿内,转过屏风便看到父王正凝神临摹。他也好意思打扰,走到桌前拱手低头,朗声道:“父王,儿臣回来了。”
“先去看过你母亲了?”明浦将手里的狼毫放下,退坐到身后雕刻精美、宽阔大气的花梨木椅上。
明泓遥暗道不妙,他这两位父母平日里总是会因为自己先去了谁那里后去了谁那里争风吃醋,很认真地在为难他这个儿子。他咧着嘴笑了起来,“父王不愧是一国之君,果然能一眼就将儿臣看穿。”
“是你母后做鲜花饼日益芬芳了,”明浦提起自己的妻子时,原本清冽的眼眸里便有了温暖的涟漪,“昨日我刚尝过了。”
明泓遥俯首嗅了嗅,果真衣物上都沾上了芳香。他又想起还有正事要汇报,“儿臣这次随师父一道参加‘触天大会’,见识了很多从前或在书上见过或从未听说过的事情,确实收获颇丰。”
明浦缓缓点了点头,又听明泓遥继续说,“与恶鬼大军一战使得四大仙门都损失惨重,若不是——若不是有高人相助,只怕凶多吉少。”
“那只鬼王呢?”
“我与容幻一同见到了,确实道高魔重。”
听完明泓遥的形容,明浦如刀裁一般的俊眉紧皱了起来,他沉思片刻后开口,“泓遥,你是神霄派的内门弟子,是乾安国的太子,更是未来接替我保护子民的君主,一定要勤学苦练,誓死捍卫乾安国。”
“儿臣绝不辜负父王的希冀。”
明浦看着儿子丰逸俊朗的身姿,心中又是满意又是担忧。坐在众目睽睽的皇位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上的重担,绝不只是坐拥万里江山那么轻易。眼下雪澜国在北方蠢蠢欲动,派去镇守边疆的将士们都染上了寒疾,战事一触即发。
明浦并不打算将战事告诉儿子,若他知道一定会请命赶赴边疆,可他在神霄派的修炼还不足够承担起整个国家。所以,只能一瞒再瞒。
“若没有其他事,你就回神霄派吧。”
明泓遥就等着这句话,听到后立刻做礼辞别,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昌永殿。他今日还没有去看望秀葽,不知她是否习惯皇城的风土人情,也不知她有没有饿着自己的肚子。
而专注赶回“问缘坞”的明泓遥,自然没有发现昌永殿外柱子后走出来的妙龄女子。
她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盘成发髻,再插上一支金色步摇,眉不描而黛,唇不抹而绛,一身粉绿色的衣裙上绣着鸳鸯花纹,芊芊细腰上覆着一条银色织锦,真真是称得上“国色天香”四个字。
只是这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此刻并不愉悦,黛眉蹙起,哀怨地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明泓遥。“我还以为他看望了母后和父王就会来见我,没想到这就出宫了。”
“也许太子殿下要忙着回神霄派处理事务吧。”美人身后梳着双环髻的青衣侍女走上前来安慰道。
“哼,我倒要看看他急着去见谁。”美人负气往前走,吩咐侍女,“备马,我要出宫。”
全然不知自己被跟踪的明泓遥刚走进街巷,便看到问缘坞的上空升腾着浓浓烟雾,他一惊立刻加快了脚步,推门走入却发现那浓烟的源头是厨房。而庭院内摆设一如从前,空荡荡不见秀葽人影。
孔绚反应迅速,上前去查看秀葽的房间。
明泓遥则一边大喊着秀葽的名字,一边准备施法取水救火。
“咳咳——咳咳——”
秀葽用一块湿布捂在口上,晃晃悠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还没等她说出话,明泓遥操控的冷水便兜头浇在了她的身上。
这下,冷热交替,秀葽重重打了三个喷嚏。
明泓遥大叫不好,赶紧脱下外袍盖在秀葽的身上,看着她脸上的水滴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本来想救火的。”
“没事,”秀葽强颜欢笑着,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渍,“稍等,我去换一身衣服。”
从房间听到动静出来的孔绚恰好和秀葽迎面撞上,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秀葽,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秀葽越过他,回到房间里郁闷地将脸埋进了手掌里。太丢人了,先是差点烧了厨房,又是变成落汤鸡,看来今日诸事不利啊。
庭院内,孔绚木讷地走到主子面前,小心地问:“您弄的?”
“先救火吧。”明泓遥回身继续施展法力,只是将水引到空中浇入厨房时,脑海里不停地闪过秀葽浑身湿透的模样。她生来般般入画,衣衫湿发凌乱后更加楚楚动人,眼含秋波让人沦陷。
秀葽换好衣裙从房间内出来时,厨房内的火势已经被扑灭,只剩下一丝烟火还顽强飘渺着。她本是一株白杨树,就算生命力旺盛也抵不过凶猛火舌,刚才太过慌乱竟忘了引水救火。若不是明泓遥及时赶到,她这一丝树灵恐怕就要魂飞魄散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好意思向冒失的明泓遥发火。
“你方才——在做什么?”明泓遥好奇地问。
秀葽坐到他对面,心怀感激地为他斟了一杯茶,“买了一本食谱,想做点好吃的给自己,没想到这火势忒难控制,一不小心就把厨房给点着了。”
“拿来让我看看。”
“别了吧,据说是传家宝呢。”秀葽想起那书贩子绘声绘色给自己讲的用一本食谱拯救天下人的英雄故事。
明泓遥挑眉,“我可没见过哪家把食谱当做传家宝的。”
“真的,我看了都觉得很厉害。”
“那让我看一看。”
秀葽抽了一口气,本不想给外人看,可明泓遥一脸不相信,想了想去房间里取了那本食谱,递到明泓遥的手里。
明泓遥翻了两页便拍桌大笑了起来,顺便将书递给了身后的孔绚,“你看看。”
“你笑什么?”秀葽很无奈。
“秀葽姑娘,这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食谱。”孔绚将秀葽视若珍宝的书妥善放回到秀葽的手边,温声解释道。
“太子殿下好眼光,这宅子用来金屋藏娇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秀葽还在纠结这食谱是否精妙,却听门口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回身望去发现竟然是一位粉衣贵人。这位贵人气势汹汹地走入问缘坞内,怒目望着不明所以的秀葽。
孔绚单膝跪地,垂眸拱手,“臣参见公主殿下。”
秀葽这才明白过来,贵人是公主殿下,也就是明泓遥的姐妹。
“斯乔,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许胡言乱语。”明泓遥正色训斥道。
明斯乔挑眉,目光落在秀葽发髻上的白玉簪,那可是四大仙门的入派学簪,兄长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她。
明斯乔轻蔑地冷笑了一下,“救命恩人?这倒是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捷径。若是乾安国的每个女子都像这位姑娘一样聪明绝顶,太子兄长也不必苦守空房这么多年了,不如我帮你去求父王赐婚吧?”
秀葽微微蹙眉,不明白这位公主殿下怎么一见面就如此咄咄逼人。她欠了欠身,有礼有节道:“庶女秀葽参见公主殿下。殿下误会了,我与太子殿下只有救命之交,并无男女之情,更不敢妄图陛下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