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妄图?”明斯乔重复了一遍,面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她坐到秀葽原本的石凳上,目光将这座庭院环顾了一周,“不敢妄图就好,太子兄长可不是你可以宵想的。你方才说——这院子名叫什么坞?”
“问缘坞。”秀葽莞尔。
“为何叫这个名字?”
“我以为,世间一切机遇皆是天定姻缘。”
明斯乔沉思了一会儿,轻笑了一下。转而将目光看向明泓遥,嘟嘴抱怨,“太子兄长,都怨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否则我也不能误会了秀葽姑娘。”
秀葽在一旁听着明斯乔的话,身上一阵恶寒,这位公主殿下变脸的速度可真快。上一刻还冷嘲热讽笑里藏刀,下一刻便灵巧嗔怪,仿佛根本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不愉快。
明泓遥和秀葽对视,洞察出她的疑惑。他对这个阴晴不定的妹妹也很无奈,要知道明斯乔可是“乾安国娇嗔排行榜榜首”,除了父皇能略微镇住她以外,谁都拿这位公主殿下没办法。所幸这位众星捧月的妹妹心性天真善良,明泓遥也就没有过多矫正。
“还不快跟姑娘道歉?”
明斯乔立刻转向秀葽,起身欠了欠身,没有半点皇亲国戚的架子,“斯乔给秀葽姑娘道歉了,还望姑娘海涵,切莫怪罪。”
“无妨。”
“不知姑娘年岁多大,是姐姐还是妹妹?”明斯乔轻快上前挽住秀葽的胳膊,目光滴溜溜观察着她的面庞,心中感叹世上竟有这般幽韵撩人的佳丽。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了秀葽,若说自己有六百年的高龄,明斯乔大概也不会相信。她浅思了一下,莞尔回答:“十六岁。”
“原来是姐姐,我今年虚十五岁,过两日就是我的寿辰。”明斯乔甜甜地笑起来,“秀葽姐姐,我的见面礼呢?”
见面礼?秀葽不解地看向明泓遥,等他为自己解释。
“这是我们乾安国的礼仪,初次见面,长辈应该给后辈见面礼。”明泓遥说。
“原来如此——只是我身边暂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不如我改日再补给你?”秀葽刚到皇城来,手边除了明泓遥送的衣物和银两外,就是新买来做菜的食材。明斯乔也不是个缺衣裙和钱财的人,总不能送蔬菜和生肉吧。
“我也不要多贵重的礼物,是个心意就行了,”明斯乔抬手指着秀葽发上的白玉簪,“就那支发簪吧。”
“不行。”秀葽下意识拒绝。
“为何不行?”
秀葽抿唇,一时之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泓遥深知秀葽不是个小器之人,好奇地望向那支发簪,目光却怔在那里。四大仙门入派学簪,男为素,女为朱,意为人生之始。若不是相当看重之人,决不可能送出此物。
明斯乔则将目光看向了明泓遥,发现他面容僵硬,想必是不愿让秀葽送给自己的。她在心里偷笑,谁让你不告诉我有了心上人,我偏要你的学簪!
“斯乔妹妹,这发簪对我意义很重,恕我没办法赠送于你。”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明斯乔重新坐回石凳上,抢过明泓遥手里的茶杯,双手捧着慢慢噙着茶水。
明泓遥又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孔绚离开了,只说改日再来拜会,似乎有要事在身。明斯乔是跟着兄长过来的,也就后脚离开了问缘坞。
没了凡人在场,秀葽这才施展法力将厨房恢复如初,全部打扫干净后已经月上枝头。她也无暇顾及那些晾在外面的食材,疲惫地拖着身子回了房间休息。
第二日容幻如约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秀葽在和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交流,自言自语的模样甚是灵动。
“什么?你说我的心上人来了?”秀葽得到面前那株野草的肯定回答后,忙不迭从地上跳起来,手足无措看着款款而来的容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尤其是看到容幻的时候。他今日穿着一件素衣常服,虽然没有清净龙门的红纹图案,但规制却与那件校服相差无几。秀葽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愈发觉得容幻不是人,应该是摄人心魄的鬼魅,否则自己怎么会挪不开眼睛。
“怎么了?”容幻问。
秀葽摇了摇头,“没事。”
容幻的脚步朝石桌走去,坐在一墩石凳上,回眸去看秀葽,发现她还傻站在树下。正是枝繁叶茂的夏时,恰有一阵凉风袭过,树枝上飘零下来的一片叶子落在了姑娘的头顶。可这傻姑娘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定然望着自己。
“不过来吗?”
秀葽赶紧过去,恭恭敬敬将那支“轻罗小扇扑流萤”递给容幻,“容公子,昨日斯乔公主来问缘坞了,她竟然朝我要你这发簪做见面礼。不过——我回绝了,既然是你送的东西,怎么能轻易转手给他人呢?”
容幻动作一滞,随即继续为她绾发,“其实这是四大仙门入派时赠与每位学子的学簪,男为素,女为朱,意为人生之始。”
“如此贵重的吗?”
“贵重倒称不上,只是有些弟子会将学簪赠送给自己心爱的人作为定情信物。”
秀葽身形僵住,心脏开始紧锣密鼓地跳动,余光努力想要看到身后的容幻。
“不过龙门要求门内弟子清心寡欲、六根清净,我送你这学簪也无多大意义,你不必胡思乱想。”容幻知道自己不必刻意解释,但总好过旁人告诉秀葽这意义,令她白白瞎想一番。
“我当然不会胡思乱想啊,”秀葽盈盈笑起来,“本来也不知道这学簪意义重大,只害怕耽误了你的前程。”
容幻将白玉簪并入她的发髻内,顺了顺她披在肩上的长发,“好了。”
“多谢公子。”
“你若真想谢我,不如早日学会绾发,我也能睡个好觉。”
秀葽回身,看到容幻眼底的黑青,“我若学会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应该是。”容幻迟疑了一下,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秀葽更加不会好好学了。她打了个哈欠,伏到桌面上有气无力道,“没想到这皇城十分炎热,我都快要着火了。”
“心静自然凉。”
“公子在我身旁,我怎么心静?”
秀葽说得口无遮拦,容幻却微微红了耳聒,不动声色咽了许久的口水。
秀葽等了半天没听到回话,强撑着身子离开桌面,看向缄口不言的容幻,“今日你怎么不着急走了?”
“走,自然要走。”
容幻好像一直都忘了离开这件事,此时被秀葽提醒才想着起身。可他刚起身一寸,衣摆便被秀葽拽住了,他低头看到姑娘正可怜巴巴望着自己,“怎么了?”
“晚些再走吧,留下来陪陪我。”
“你方才说,我在你身旁心无法静下来。”
“你走了,这颗心倒是静了,也不跳动了。”
容幻被她的话惊在原地,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诚恳地让人不敢怀疑她有非分之想。是真的不想让你离开,可原因却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似乎是过于寂寞。想到这儿,容幻又不自觉多了一份怜悯。
秀葽正等着他说些什么,问缘坞的门却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身穿戎装的男人领着两队士兵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容幻转身,将秀葽挡在身后,“李将军,有何贵干?”
“陛下请秀葽姑娘到宫中一见,”李将军朝容幻微微颔首,“还望容公子让步。”
容幻回头看不明所以的秀葽,只是圣旨难为,他也没办法抵抗。他将秀葽从身后牵出来,温声说道:“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