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贵人惯会说笑,这星辰轩若是寒舍,那我的题妍坞岂不是破草房子吗?”莘绿由宓贵人引着坐到了大理石餐桌旁,目光在那三碟小菜上扫了一眼,疑惑道:“这御膳房的人都是不想要脑袋了吗?宓贵人如今可是宫中最紧要的金贵身子,他们居然拿这些小菜来搪塞您,真是胆大包天。”
宓贵人看着莘绿愤愤不平,但笑不语。倒是站在她身后那名轻摇罗扇的婢女帮忙开了口,“公主莫急。贵人这几日食之无味,就贪嘴这些酸甜可口的小菜,陛下特意命御膳房准备的。”
莘绿闻言,将脸凑到盘子前又仔细瞧了瞧,狐疑地看向宓贵人,“莘绿粗鄙,倒没瞧出什么不同。”
“你又不爱吃这种小菜,自然看着难受,”宓贵人摸了摸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吩咐远处候着的宫婢,“去让小厨房做些莘绿喜欢的菜,赶紧端上来。”
“是。”
莘绿本就是来蹭饭的,她心里正烦,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应付席春问东问西。若说临仙皇宫中有哪一处能让莘绿疲惫的心歇一歇的话,大抵只有星辰轩了。
她看着宓贵人抚摸小腹的模样,竟有些不忍之心。说到底,那只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即使她对此袖手旁观,奇光赫也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的降生。
一个听话的人但凡有了自己的继承人,那她便会有十成十概率变成一个不听话的人。一个不听话的人,莘绿不能容忍,奇光赫更加不能容忍。
两人一起用过午膳,莘绿陪着宓贵人一同午睡,两个身处韶华之年的女子看着彼此便入了迷。屋外的安神香,静静在香炉中燃烧着,袅袅飘来,令人身心愉悦。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莘绿便放下了寻常的礼仪,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放在了宓贵人的小腹上,她想要感受到里面的生命力,“一定是位如蕴和般温润的小殿下。”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宓贵人无奈地摇头轻笑,“孩子自然是个好孩子,只是没有福气到这世上看一看罢了。你与五殿下准备在什么时候动手?我宠冠后宫,如今又有了身孕,只怕太子殿下早就有了将我千刀万剐的心。”
“这是你的孩子,”莘绿将手掌收回,手指摩挲着,似乎还能感受到宓贵人的体温,“只要你说不愿意,奇光赫那边由我来负责。”
宓贵人又摇了摇头,抬手顺着莘绿散下的长发,“莘绿,你是个好姑娘,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当我踏入临仙的国土之时,身后就已经没了退路。我的一切荣华富贵,都属于将我重新带进阳光里的五殿下。能为五殿下身先士卒,是宓儿的福分。”
这不是莘绿第一次劝说宓儿,但她好像被奇光赫下了蛊一般死心塌地,誓要为了奇光赫的利益奉献自己一生。
“奇光赫有你这样的知己,是他的福分。”莘绿平躺下,缓缓阖上双眼,慢慢进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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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登高采茱萸,浩浩荡荡地人从皇宫出发,到智一山去游玩。
临仙皇帝虽然担心宓贵人的身体,但架不住美人在侧的柔声撒娇,命魏总管确保旅途万无一失后答应了宓贵人一道前往。
莘绿前些天偶感风寒,本不想随驾一同出宫,想着总算有些时间来逃避世俗的纷扰。谁料奇光赫亲自登门嘱咐她务必前往,还留下一句话让莘绿心里痒痒。
“你若不看这出戏,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就因了他这句话,莘绿无论如何也要带病随驾。
临仙皇帝体贴莘绿的身体,特意将她安排在宜王的马车当中。众多皇子之中,他只觉得蕴和最牢靠,也最能照顾好这位异国公主。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莘绿带着婉儿高高兴兴上了宜王的马车。这几年蕴和每一次都能将临仙皇帝的差事完成地无可挑剔,圣心大悦之下赏赐自然也十分丰厚。她瞧着这马车中的一应设施,随便一处都能顶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真是富裕得很。
莘绿心中羡慕,胸中便顶着一口气,一时没忍住咳了两声。
本来正喝茶的蕴和侧目看来,语气不善,“既然病了就好好在你的题妍坞待着,瞎凑什么热闹。若是让寒夫人知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该怎么办?”
“小唠叨。”莘绿低声呢喃。
蕴和何等的耳力,即便她说得再小声也一字不落落入了他的耳中。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手拍了下莘绿的额头,“你当我愿意唠叨你?”
“是是是,都是我逼着你唠叨我的。”莘绿瘪着嘴揉揉自己细嫩的额头,缓缓回想着蕴和温热的手掌心,似乎比前些年多了些茧子。
蕴和别过脑袋不看她在自己眼前装可怜。
“蕴和,有一个问题在我的心中困扰很久了,今日你就大方些给我解答解答吧。”旅途困乏,婉儿又在一旁专心做绣工,莘绿只能与蕴和没话找话。
“你心中的困扰多了去,难道我都要一一为你解答?”蕴和显然心中还有怨气,不大爱搭理莘绿。
莘绿心中缓了一口气,身体往蕴和的方向挪了挪,重新挂起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宜王殿下学识渊博,心地善良,自然会为我解答的,对吧?”
虽说平常她总是以柔弱的模样示人,但这般娇嗔可爱,确实蕴和头一回见。这头一回见的冲击力自然是非常大的,所以蕴和的表情被吓得僵住了。
莘绿本以为这样会让她消一消气,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反应。她渐渐收回了自己的表情,尴尬地准备挪回原位。
但,她的手却被扼住了。
莘绿悄悄抬眼,发现蕴和的表情已经转为冷淡,再往下看,他的手正握着她的手。
而坐在马车前端专心绣丝绢的婉儿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动作。
“你——”
莘绿刚想开口,蕴和摇头示意她闭嘴。
手心传来些微痒痒的感觉,莘绿低头,看蕴和在自己手掌上轻划,似乎是在写字。
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莘绿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对婉儿说,“婉儿,你去帮我问问席春那儿有没有山楂糕。马车颠簸,我有点反胃。”
“公主稍等,奴婢去去就回。”
婉儿掀开车帘离开,马车中只剩下相看无言的两人。
“你,愿,意,吗。”莘绿语气轻轻地,带着些试探意味地将他方才在自己手掌写下的字重复给蕴和,目光观察着他的表情,“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愿意什么?”
莘绿就这么看着,却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但好像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近到侵犯到内心防线距离的时候,莘绿下意识往后仰,后脑稳稳落进了蕴和的手掌之中。
心跳,加速,莘绿感觉自己的脸很可能下一秒就会燃烧起来。
浅色如月光般的眼眸,好像比圆月更加诱人,让她的身体僵硬,没有办法有任何动作。
蕴和缓缓抬起了手,覆上她的眼睛,薄唇靠近她的耳边,“做我的宜王妃,你愿意吗?”
“诶?”莘绿将他的手从自己眼前拉下来,惊讶地看着蕴和,“是这个吗?宜王殿下,请问——我看起来长了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吗?”
蕴和配合地来回望了望她的样子,忽而笑了。少年如玉,翩然笑起来的模样就像是智一山上的茱萸一般清爽,看得莘绿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蕴和,你能保护我最重要的人一生吗?”
“为什么不要我保护你?”
莘绿摇头,“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平安喜乐一生呢。所以——蕴和,请你一定要保护我的母亲。”
“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