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你到底做了什么！”临仙皇帝中气十足地责问着一脸惊愕还没有回过神的景澄，越看这个儿子越生气，没忍住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掷在了地上。
随着一声“砰！”，清脆的碎裂声，景澄吓得跪在了地上。也许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父皇如此盛怒，景澄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莘绿咽了咽口水，耳边传来屏风内床榻上宓贵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得她心里发毛。她轻轻往后退了几步，婉儿专心看着景澄如何倒霉，竟没有扶住她的身子。
不过，有人代替了婉儿的工作。莘绿的后背撞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鼻尖也似有清淡的梅花香传来，她骇然回头发现身后的人是蕴和。
蕴和双手稳住她的身形，轻轻揉了揉她的双臂，“宓贵人被太子推倒的时候，你也在场？”
不知为何，圣上盛怒在前，听着他清冷的嗓音却让莘绿忐忑的心慢慢恢复如常。她点头，“对，在场。”
“等下父皇应该会问你的话，别紧张，照实说就可以。”蕴和看她眼神涣散，应当是被吓得不轻，不忍地朝她笑了笑。
“你说不说！”临仙皇帝又拍了一掌在桌面上，声响震天。
景澄总算反应了过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父皇，儿臣绝对没有伤害宓贵人，是她自己摔倒的！当时她不知为何朝儿臣伸了手，儿臣下意识便扼住了她的手腕，不知为何她就摔在了供桌上。儿臣是无辜的，请父皇明察秋毫。”
临仙皇帝看着景澄的神情，并不觉得他在说谎。比起一个得宠的妃子来说，他更加相信自己亲生儿子的为人。景澄虽然脾气暴躁，偶尔会喜怒无常，但绝对不是不懂事理的孩子。
王后见皇帝沉默，离座跪在自己儿子的身旁，“陛下，您是看着景澄长大的，这孩子的脾性您最清楚不过。现在宓贵人正由御医诊治着，待她清醒后您再盘问也未尝不可。”
“当时还有谁在场？”
“莘绿，席春，她们都在，”景澄赶紧开口，“请父皇明察。”
莘绿缓缓闭了闭眼睛，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快，究竟是害怕还是兴奋她也有些分不清楚。肩上传来一股力道，只听身后人说：“宓贵人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我知道。”
莘绿从人群中走到了临仙皇帝的面前，动作优雅地跪在景澄的身旁，不等临仙皇帝提问便先开了口，“陛下，当时莘绿也在场，将所有都看清楚了。”
“说说看。”
“当时宓贵人与太子殿下起了冲突，太子殿下盛怒之下便握住了宓贵人的手，一时之间我也被吓得愣在了原地。还好席春公主路过，呵斥太子殿下松手，以免失手伤了小皇嗣。可是太子殿下并没有顾及到还未出生的小皇嗣，用力将宓贵人推到了供桌上。”
莘绿一言一语说得确凿，而景澄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一把扼住莘绿的肩膀，逼迫莘绿与他对视，“你胡说，究竟宓贵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如此诬陷我？”
“太子殿下！”莘绿抬手想去挣开他的钳制，但毕竟景澄是练武之人，她这么做也只是徒劳，“请您注意言辞。您仔细想一想，宓贵人会用小皇嗣和自己的性命来诬陷您吗？难道你们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吗？”
“你住嘴！”景澄手下的力道更加重。
临仙皇帝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脸色越来越铁青，随时都有可能降下天威。
这时，在屏风内诊治宓贵人的御医快步跪到了皇帝面前，“陛下，宓贵人痛失爱子，请您去看一看吧。”
“痛失爱子”，这四个字像是巨石一样狠狠砸在临仙皇帝的心上。他立刻起身，转过屏风来到宓贵人的榻前。
如果方才他心中的天秤是倾向于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话，此刻看到宓贵人苍白无力，令周遭失去色彩的脸庞，临仙皇帝杀了景澄的心都有了。
宓贵人泪眼婆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颤抖着手抓住皇帝的衣袖，蹙眉望着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宓儿，是我没有保护你，都是我的错。”
宓贵人摇了摇头，强撑着想要从床上站起来。皇帝心疼地抓住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你看你身体多么虚弱，到底想往哪里去？”
“陛下，嫔妾是想给自己讨一个公道。方才嫔妾疼得辗转反侧，太子殿下的话却一句也没有放过。也许对您来说失去的只是众多儿子中的一个，对嫔妾来说——失去的是今生唯一的指望。”宓贵人抽噎着抬眸与临仙皇帝对视住，颤抖的幅度更加厉害，“如果可以给嫔妾选择的机会，嫔妾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孩子。”
刺痛，她的话深深刺痛了临仙皇帝的心，让他险些透不过气来。
宓贵人坚持，皇帝便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横抱着宓贵人走出了屏风。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着的众人目光齐齐映在了两人的身上，没想到宓贵人如此受宠，竟然能让陛下亲自抱着。
莘绿悄悄揉着自己被景澄捏出青印的手腕，没有勇气去看宓贵人的脸。不知情的人会认为是景澄亲手毁了宓贵人的孩子，而宓贵人与她，以及奇光赫都太清楚这位皇嗣究竟是怎么失去的生命。
推衍下来，莘绿就是杀人凶手。
“太子殿下，如今我到了你面前，你还要再信口雌黄下去吗？”宓贵人话音轻飘飘，毫无力道可言，但却没有人敢忽略掉她的声音。
景澄猛地抬起头，“你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失去的，你心里清楚！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我根本没有理由去伤害那个孩子！”
“没有理由？”宓贵人嗤笑着重复他的话，“智一大师预言我的孩子会将临仙发扬光大，当时你就心生嫉妒。后来我们在普世佛祖前起了争执，你便起了杀心，将我狠狠推到了供桌上。是，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失去的，我心里清楚的很！”
“你胡说八道！”
景澄转念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他对临仙皇帝说，“父皇，当时席春也在场，她可以为儿臣作证！”
“席春呢？”
临仙皇帝扫了一眼众人，竟然没有看到席春的身影。
“陛下，方才席春姐姐受了惊吓，现在还在偏房休息。”莘绿回话。
“我来了，”莘绿的话刚刚落下，席春便进到了房内，看到满屋子人时顿了顿脚步，但还是鼓起勇气跪到了临仙皇帝面前，“父皇，儿臣会说出真相。”
毕竟是唯一的女儿，皇帝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你讲，我信你。”
席春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满面期待的景澄，而后回话，“是太子殿下将宓贵人推到供桌上的。”
“席春？！你睁眼说瞎话吗！”景澄狠狠揪住了席春的衣领，怒吼道。
跪在一边的王后总算有了反应，哭着上前想要拨开景澄的手，“景澄，你疯了，这可是你的亲妹妹。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这么对她！”
蕴和干咳了两声，示意守在一旁的御前侍卫上前将景澄与席春分开，算是尽力将场面制止了下来。
景澄挣扎间，狠狠推了一把莘绿，将她推倒在地。莘绿撑起身子，冷眼看着慌乱，不知所措的景澄。
真是个傻子。
如今这个局面，他越是表现地暴躁，陛下便越认为他并非无辜。
“即日起，将景澄软禁在自己的府内面壁思过，没有召见不得入宫。”
临仙皇帝已经下了定论，景澄再求饶下去不过是惹人恼怒。临仙皇帝烦躁地挥了挥手，御前侍卫便将景澄带了下去。
莘绿缓缓看向身旁的席春，发现她目光有些呆滞。毕竟她是最后一棵将景澄压死的稻草，席春一定会认为是自己将亲生兄长推进的深渊。
不过，莘绿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从今日起，景澄高高在上的太子位置便会愈渐摇晃，直至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