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凡间已经更换了三个朝代,而蕴和也已经负责镇守天界三百年岁月。
三百年的时光,是一把可以变换的尺子。这把尺子放在凡人的寿格里,是会通天性、知朝暮的长老。而这把尺子,对天界的众仙来说,确实眨眼的须臾之间,根本不足挂齿。
对于蕴和来说,就像是密集的针点一般扎在他的心上。每一日每一次想念莘绿时,思念便如细针般狠狠刺进他的心上,提醒自己做过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想念是没有尽头的,一直到他化为守护天界的祥云才终止。
连理仙子来送五千年结一次果的仙桃,遥遥便看见他呆坐在石阶上,紧蹙起的眉间满是忧愁,不禁感叹:这则天将军竟是个痴情种,这么多年还耿耿于怀着莘绿公主的事情。
她感叹着,脚下移了过去,“则天将军在想什么?”
思绪蓦地被打断,蕴和眨了一下眼睛便回了神,淡然道:“无事。”
“好吧,既然则天将军不愿说,连理也没有强问的道理。”连理将酱色托盘中的仙桃递到蕴和的面前,“今日我有两件事来告知你:第一,这仙桃原先是东风殿下所有之物,如今他已贬入凡间,帝君思来想去还是认为你来管理这桃树最为合适。帝君说了,这桃树你也不必多费心,将自己的府邸挪到树下就行了。以您在天界的名声,寻常人也不敢亲自靠近。”
蕴和轻笑,这是变相在讽刺自己吗?
“第二件事呢?”
“司命星君前日算得你有一劫要在凡间渡过,因而帝君特命我来通知你,即刻启程。”连理顿了顿,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其实你不过飞升了三百年的时间,实在没必要下界渡劫。”
蕴和捏着自己的小指,歪头问连理,“那能拒绝吗?”
“不能。”
那你又何必多言。
蕴和在心中吐槽了一句,转念忽而想到连理仙子也并非是天族中人,似乎和自己一样是由帝君亲自点化成仙的。他看向翩然立在面前,身着蓝色轻纱头戴月色宝珠发带的连理仙子,“你是如何到这儿的?”
“到哪儿,天界吗?”
“嗯。”
连理仙子轻笑,笑如春风,“我的故事不足为奇,倒是你的——惊为天人。”
“既然你不愿说,我也没有强问的道理。你放下那个劳什子仙桃就走吧,恕不远送。”蕴和将头别到了一边,非常干脆利落,不会再缠着连理说话。
连理啧啧两声,“可以啊,将我的话全都听进去了。”她打趣完,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一个人和一条蛟龙的故事,神话里并不稀奇,我的也很平常。倒是则天将军,与莘绿公主的爱情故事感天动地,听说凡间都有传唱你们爱情的话本了。对了,你此番下界渡劫,可以往那茶馆里一坐,要上一壶茉莉清茶,好好听听后人的评说。”
蕴和睨了一眼越说越带劲的连理,感觉原本就烦躁的心情被她说得是冷热交替,“多谢连理仙子提醒。”
连理耸了耸肩,礼貌地做了个礼便转身翩然离去了。
既是帝君亲自赏赐又差人通知渡劫事宜,蕴和在不愿意搭理帝君,也还是慢悠悠吃着仙桃乘着一朵七彩祥云下了凡界。
司命星君得知蕴和殿下贸然下了界,原本还算着人皇这一生的姻缘心事,赶紧忙不迭乘着祥云追了过去。幸好,在人界的一处名山找到了则天将军。
他刚刚落了脚,便觉得身下的这处山头灵气环绕,正是绝佳的修仙圣地。但掐指一算后,又骇然发现,这正是东风殿下化为鬼王盘踞的灵山,名为“灵巅”。
“将军,将军,小仙可是找到您了。”
蕴和懒懒从树丛中撇开了一道缝隙,他原本是想在灵巅小憩一下再启程,没想到帝君这就派人来催促自己了,因而语气中存了许多不耐烦,“司命星君有事吗?”
“将军怎么也没问小仙渡劫的时辰,就匆忙出了九重天?”司命星君在掌心变换出一把折扇,快速扇动着给自己降温,“九重天人人都是将军是个慢性子,怎么别的不急,偏偏着急跑到凡间去渡劫呢?”
原来是这件事,蕴和明白了司命星君的来意,心中觉得此仙倒还忠诚老实地很。他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司命星君前来提醒。”
“无妨,都是小事,”司命星君在九重天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听到蕴和的话顿时便笑眯了眼,看起来更加好欺负了,“三日后,蒙城近郊的峄山山顶上一顽石石开,需要您立即将其消灭。”
顽石开?
蕴和听完司命星君的话,心中有了兴致,“这倒是让我想到了某位大佛,帝君这么做,不怕惹他老人家生气?”
“这顽石当然与那位的灵石不同,生来命格克天,若是任其发展便会危害三界。事关三界安宁,那位怎么可能不同意呢?将军且放宽了心,不必有任何顾虑。”司命星君好脾气的解释,说罢想起了自己还放在书案上的卷轴,“将军别误了时辰,小仙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返回九重天了。”
蕴和点了点头,“星君慢走。”
司命星君转身消散在了空中。
蕴和立在白杨树下,忽觉身后有异样动静。回身之际,锋利的剑刃也抵到了身后那人的脖颈上。
那人身穿玄色长袍,凤眸皓齿,浓郁鬼气之中竟然有一丝飘然仙气。蕴和为此微微蹙了眉,觉得很是诡异。
但细思之后,蕴和似乎已经搞清了面前这人的身份。
“久仰,东风殿下。”
斩东风挑了挑眉,问话的话题似乎是那把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利剑,但重点似乎错了,“这剑叫什么名字?”
“洗尘。”
“不俗,有资格与我的‘休血’一战。”
提到“休血”剑,那便是斩东风无疑了。这些年,蕴和在天界任职期间,缄默着听了许多关于斩东风的事迹。
与私生女莘绿不同,斩东风可是正经的皇子。天赋异禀,性情高傲,后因一凡女掀翻了整个冥界。甚至为莘绿的复仇递了一把匕首,添了一把大火。
后来帝君盛怒将其贬至凡间,本以为他也就潦草此生,没想到竟然自弑为鬼,靠着那把“休血”剑战成了一介风声鹤唳闻风丧胆的鬼王。
这般有血性的男子,蕴和从心底里是敬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