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无拖着长长垂地的衣袖从极罗殿出来,刚买过门槛,身后拖地的裙摆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导致她没有办法继续往前走。
她悠悠转身,顺着地面望过去看到了龙烨霖的靴面,再往上走就看到了他紧蹙着的眉头。不用他亲自出马就将婚约解除了,碧无不懂他难过什么。
“你想说什么,快点说,别耽误给自己找夫君。”
奇怪的是,一向大大咧咧的龙烨霖这时却好像被封住了嘴巴一样,支支吾吾了半天,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来。
碧无耐心等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笑道:“弟弟,你放心,今日我回去就把你家妙芙妥妥帖帖送回去。你仔细看看,要是瘦了只管来问我的罪。”
“我自然清楚你不会亏待了妙芙。”
“那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龙烨霖叹出口气,“我是担心你。”
碧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歪着脑袋看了看十分反常的龙烨霖,“龙弟弟,这事儿还真用不着你来操心,我心里面有数。诶,你若是真的过意不去,等小水龙出生了以后认我做干妈可好?”
“你愿意做我儿子的干妈?”
“白捡个儿子,有什么不愿意的。”
听她这么说,龙烨霖已然明白她并没有将自己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放在心上。其实他也是太担心妙芙的安危,怕有什么闪失,他说不清,碧无也说不清。故此才想帝君禀明了所有的事情,遂了碧无的心意,也好把妙芙接过来。
碧无说完顿了顿,“我说——帝君以后会不会为难你?”
龙烨霖苦笑,难为她终于想起来这件事了。他松开踩着碧无裙摆的脚,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笑容,明媚而舒心。
碧无想,这是她认识龙烨霖以来,这娃笑得最好看的一次了。以前好不好看她不知道,毕竟她眼神不大好。
“你对妙芙很好,非常好,”碧无从自己丹府中拿出了一件树枝结成的长命锁,送给龙烨霖,“这是我给小水龙的一点心意,希望他能平安康乐。”
龙烨霖握在手心里,抬眸看着碧无,目光透不过那片绿綾。
“帝君毕竟是天界只手遮天的老大,对你有点意见挺正常的,你也放宽心。总之,我会努力找个好夫君的,到时候帝君哪还想着打压你?”碧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一些,宽慰地拍着龙烨霖的肩膀,“龙族的兴旺还抗在你的肩膀上呢,别气馁。”
碧无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反而让龙烨霖感觉肩膀沉了许多,不过他的心情却真的好了起来。也许,与帝君的滔天大怒比起来,他还是愿意成全碧无。
守着一个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姑娘,他的道德心早就被蹂躏地不成样子了。难道——要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如何毁掉一个姑娘的清白吗?
龙烨霖自认为还没那么混蛋。
话不必再说,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了扶生馆,龙烨霖将苦成泪人的妙芙接回了龙宫。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碧无心中多了许多感慨。
妙芙临盆在即,龙王和龙母想不想接纳这个儿媳妇都要承认她的身份了,毕竟可是为龙族带来了一位后继皇子。
“上仙,妙芙姑娘没事儿吧?要是动了胎气,伤了孩子怎么办?”阮煜立在她的身旁,有些担忧。
碧无转身,哼着曲坐到前一段时间阮煜为自己做的秋千上,慢慢摆着。
“没事儿,我日日给她把脉,她和孩子身子骨都强着呢。”
碧无可是有真本事的,岚城几乎所有人生了病灾都会到扶生馆来请她看。若是她说没事,那阮煜便深信不疑。
阮煜将妙芙用过的东西放到井边仔仔细细洗了洗,等他抬头时发现头顶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再回头,碧无已经靠着秋千的绳子睡着了。
真不知道她从前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阮煜叹口气,去找那件狐毛披风,可院里院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只能拿了一条薄被放到她的身上。
薄被刚与她的肌肤接触,碧无便醒了,她自己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寒意,扶着胳膊颤抖了下,“这天儿也太冷了,诶,你怎么拿这条薄被啊?我那件狐毛披风呢?——我好像想起来了。”
“你那件狐毛披风呢?”阮煜无奈。
“顺手被蕴和拿走了。”
阮煜睁大了眼睛,接着问她,“哪个蕴,哪个和?”
“蕴藏的蕴,和气的和。”碧无难得配合这孩子犯傻。不知为何,只要提到这位令她相见恨晚的仙友,她的心情就不自然飘飘然了起来。
阮煜眼睛瞪的更大了,“您什么时候跟蕴和殿下这么熟稔了?”
要知道,那件狐毛披风可是碧无最喜欢的御寒装备。她这老神仙素来不爱铺张浪费,有什么就拱着一件穿,那披风若是被蕴和殿下拿走了,肯定是要早点要回来的。
“就今天,在苍平武神的仙邸碰到了,长得还挺帅的。”
她话音一落,阮煜便倒吸了一口寒气,呛得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碧无居然一点也不避讳地夸奖蕴和殿下的长相,难道她情窦初开,对问缘坞那位产生了什么别样的情愫?
碧无自然没听见阮煜在心里面的念叨,她满脑子都是蕴和坐在寒梅下的醉人身影,“他果然与寒梅十分相配,明日我就去灵巅栽满寒梅,相得益彰极了。”
“什么?您还要去栽梅?您不怕将军生气啊?”阮煜收回刚才的话,她应该不是情窦初开,而是疯了。
彻底疯了,简直是往驴蹄子上撞的失心疯。
碧无没搭理他,收拾收拾洗澡睡了。
第二天清晨,碧无难得与阮煜一个时辰起床,抓了把梅花的种子便驾着一片嫩叶去了灵巅。到了问缘坞外,她抬头注视了一会儿门上的匾额,“问缘坞”。
真搞不清楚,一个大老爷们整个这么矫情的名字做什么,看来也是有一颗易碎的文艺心。
吐槽完蕴和起名字的审美,碧无便将一把种子洒在了门前,施法令种子发芽,生根,钻土,慢慢长出了枝桠,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一人多高的梅树,梅花争相在枝桠上绽放花苞。
阮煜立在扶生馆的小院子里,看见灵巅山头被梅色染红,刺眼至极。
“你是谁?”
问缘坞大门展开,一只通体雪白的八尾猫优雅地从门内走了出来,质问着她。
碧无恍然转身,视线下移大到八尾猫的身上,不自然勾起了嘴角,“你是蕴和养的猫吗?”
“秀葽姐姐?不——你不是,她的眼睛清澈见底,不是个瞎子。”如果不是亲眼看着秀葽魂归虚无,童郸险些就要将她认作是秀葽了。
尽管两人样貌有八分相像,可是童郸能闻出来她身上的气味。碧无身上的味道是干净的,可面前这个女人却满身戾气,让人不自然产生戒备。
碧无撇了撇嘴,“蕴和品位真独特,居然喜欢傻猫,啧啧。”
“这些寒梅是你栽种的?”童郸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鼻涕泡挂在鼻子上,十分滑稽,还好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碧无努力忍住了自己的笑意,爽快地点了点头,“是我栽种的,如何,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
碧无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好心提醒你,最好快点将这些弄走,蕴和最讨厌别人改变灵巅的风貌。”童郸凉凉地看一眼碧无,扭着屁股往回走。
若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八分像秀葽,他是绝对不可能提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