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银瓶乍破，锋利的碎片一片片扎入心里。那些被压抑着，被遗忘着的记忆源源不断向碧无袭来，进入她的身体。
碧无能看到面前的“自己”渐渐化为了光影，最后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使她有些心惊。
记忆在脑中拼凑在一起，画面迅速在碧无的眼前闪过。
那年的临仙国昌盛非常，蕴和还是个少年老成的皇子，冷冰冰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的书卷。
那年的容幻，一袭白衣，眼眸似雾，遗世独立。
那年的则天将军背影孑然，欣赏着园中的风景，侧颜惊艳。
......
红似火刺眼的婚服着在蕴和的身上，他手执剑柄，另一端已狠狠刺入莘绿的身体里。
发丝凌乱，眼神慌张的容幻抱着秀葽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痛彻心扉。
......
碧无猛地睁开眼睛，视线的恢复晚于她的意识，待她看清后，发现童郸守在自己的身边。她扶额，“童郸，我找回自己的记忆了。”
听她这么说，童郸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了下来，“秀葽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白露呢？”
碧无环顾一圈烬楼，并没有找到白露的身影，“她去哪儿了？”
“她......”童郸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开口。
碧无已经按照约定找到了自己的记忆，现在她终于可以为白露使用天玑炎了。她抬起手掌，发现原本应该在的天玑炎有些烫手，显然是刚刚使用过。
碧无心一惊，“快说啊，白露到底去哪儿了？”
“刚刚薛诏来说斩东风受重伤，白露用天玑炎把孩子转到了你的身体里，然后就出去找鬼王了。”童郸越说越懊悔，他方才怎么也改变不了白露的想法。
碧无倒吸一口凉气，去探自己的脉搏，果真如童郸所说那样。碧无赶紧起身，准备出去找人，童郸一把将她拉住，“姐，你不能去。”
“你别拦我。”
“我不想拦你，可若是你出去与他们鱼死网破，恐怕连自己都要搭进去。我和蕴和等了你三千多年，真的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你。”
碧无蹙眉，觉得童郸这么想非常不仁义，“他是我哥哥，亲生的哥哥，你要我眼睁睁看他灰飞烟灭吗？”
“白露希望你能遵守诺言，照顾好她的一双儿女。”童郸知道白露刚刚离开留下的话就是“最后的交代”，他又说，“你现在离开犹通山，帝君将来也不会怪罪于你，只当自己从来都没来过这儿。”
“你要让我临阵退缩？”
“姐，就当是为了你哥哥最后的骨血着想。”
童郸抓着她的手腕，手劲慢慢用力，生怕她不听话。
事实上，碧无已经被他说服了。
她另一只没有被钳制着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闭眼感受着两个小生命的律动，眼泪控制不住流下。她早知道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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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面还没有化为飞尘之前，白露记得他是一个羸弱的书生，嘴里整日都念叨着之乎者也，说起大道理来总是一套一套的。
那时，白露很喜欢这样干净的他，因而会将他说的几句话真的听进心里去。
尤面问过她一个问题，“如果可以计划自己的死亡，你希望自己怎么活完最后一程？”
他总是爱提出这么遥不可及的问题。
“我希望是为爱而死。”
那时，白露已经将自己的整颗心都给了斩东风。
“既然每个人的归途都是死亡，那我希望自己能为了爱轰轰烈烈而死。即使要遭受万人唾骂，千古恶名，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亦不后悔。”
她回答的大义凛然，但心中却觉得这一日是永远不会到来的。
一语成谶，她越过千年时光站在了斩东风的身旁，此时此刻，与他一起面对风雨。
“你傻啊。”斩东风扶着自己失去知觉的左臂，任由鲜血向下流，看着白露的眼眸却温柔至极。
“你不也傻吗？明明可以拥有光明灿烂的前途，非要为了我走这么一遭。”白露拿出洁净的丝绢，为斩东风擦干净嘴角的鲜血，再看向一直都没有出手的蕴和，轻轻一笑。
蕴和挪开了视线。
斩东风将白露的额头与自己的相抵，感受到她身体里的变化，又看她舒然的笑容，已然明白她做了什么。“你做好准备了吗？”
白露点头，“你放心，秀葽已经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辛苦那个丫头了。”
对于这个妹妹，斩东风的心中总是带着愧疚的。尤其是在他身体里沉睡的那个意识，总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丫头。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秀葽一直都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有能力处理好每一件事情。
白露将斩东风挡在身后，看向同样狼狈的华清武神与苍平武神，“各位将军将我家夫君欺负成这个样子，就别怪白露初次见面就动手了。”话罢，白露袖中一道白光闪出，直飞向华清武神。
华清武神立即立剑挡住，仍被那白光给推后了几步，他蓄了力道扭脸朝蕴和大喊，“则天，你到底还出不出手了？你是过来看热闹的？”
想他一介堂堂武神，竟然被一个妖女给逼得后退了好几步，真是颜面扫地，华清武神感觉自己都要无地自容了。
蕴和没说话，还是飘在原处。
苍平武神干咳了两声，低声道：“蕴和，你若再不出手，帝君查问起来就不好交代了。”
“我知道了。”
蕴和向前飞去，洗尘听从心意飞出，将白露所操纵的白光打断。他捞住来不及稳住身形的华清武神，对苍平武神说，“我去对付斩东风，剩下的交给你们。”
“好。”
华清武神与苍平武神异口同声。
蕴和终于出手了，斩东风勾起嘴角，感觉心里痛快了许多。他将休血召回到自己的身边，迎着风与蕴和对视，“我以为你会一直不出手，幸好。”
“废话少说。”
蕴和冷声道，洗尘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向斩东风飞去。
斩东风刚侧身躲过，只见蕴和已经近身，硬生生挨了一拳，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才出几招，斩东风已然察觉出蕴和这些年的进步，不禁诧异。而蕴和几乎是同时认出斩东风所使用的招式，这分明就是雷门神霄的独家剑术。
难道是明泓遥？
“啊——”斩东风抓住蕴和的走神，狠狠将一记手掌落在他的胸上。
蕴和捂着胸口与斩东风拉开了些距离，召回洗尘剑后再次冲上去，剑光飞舞，“你是借了明泓遥的身体才复活的，原来如此。”
“你很聪明。”
“明泓遥是我的朋友。”
“那又如何？”
蕴和抿唇，看着斩东风，似乎真的能看出些明泓遥张扬肆意的风采。
“你也是我的朋友。”
“没错，”斩东风轻笑，“可惜你是武神，我是鬼王，注定就是对手。”
“这是我的使命。”
“我理解，”斩东风余光看了看犹通山的烬楼，心想此时秀葽应当已经离去，“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得给我点承诺。”
蕴和愣住，神情再次认真，非常郑重道，“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斩东风觉得即便蕴和不说这八个字，他也相信这个男人能将自己的妹妹照顾好。
“咻！”
斩东风嘴角刚刚勾起一抹弧度，突然心上便出现一支金色的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