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和的神情也僵住,反应过来后向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灵昭真人。他身上宽大轻盈的白袍随风飘荡,只见他再次拉开了磐曦弓,这次射击的对象是正与华清武神、苍平武神打得不可开交的白露。
“师父!”
蕴和大喊,一面操纵洗尘剑将斩东风接住,一面飞身向替白露挡下这一箭。
可惜灵昭真人动作迅速,且箭术在九重天上数一数二,几乎箭无虚发。等蕴和赶过去时,白露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一支金色的羽箭。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迅速从天空中坠下。
斩东风脱离洗尘,飞身接住中箭的白露,两人一同向下坠去。
幸好,洗尘再次接住了两人。
灵昭真人见他们相拥在一起,准备再次拉开弓箭,这次蕴和压住了他的手。
“容幻!”灵昭真人呵斥道。
灵昭真人不是趋炎附势的人,即便是容幻飞升为镇守天界的则天将军,他也是如从前一般训斥他的。全然不顾他的职位,就如此刻,厉声斥责。
蕴和没有松开手,定然看着他,“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是将来会倾覆三界的魔种,你却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容幻,我看你近日是越来越糊涂了。”灵昭真人试了试,还是挣脱不了蕴和的钳制。
斩东风向运力将白露身上的羽箭拔下,却被白露拦住,看着怀中心爱的女子,他难受到不得已的地步。“白露,求求你了,让我试一试。”
“别白费力气了,”白露虚弱地摇了摇头,她清楚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已经被一双儿女拖累的不成样子,“即便没有这一支箭,我也撑不过今天的......我就想最后为自己努力一下,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让我试......一试......”斩东风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本以为踏过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来到她面前;本以为快要将世间所有的苦难都尝尽,终于迎来幸福;本以为这一身罪孽已经洗净,终于清澈如无根水......
斩东风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样?
他曾是九重天最尊贵的大皇子,碍于身份无法求娶心爱的姑娘;他不惜堕神,挣扎千年,终究还是要眼睁睁看着白露消散在自己的眼前。
白露努力抬起自己的手臂,轻轻拭去斩东风脸上的泪水,“我不要你哭,再难过也不能哭,要不然我的忘川河会涨潮,那样我便无法通过奈何桥了。”
“我不准你去奈何桥。”
“我想去,”白露笑,“那是凡人经过轮回的地方,我还想在下辈子等你。这一世,我太痛苦了,太累了,就连被你爱着都没有安全感。东风,我的东风,你不要忘了我。”
斩东风摇头,拼命摇头。
他忽然将目光转向了蕴和,大喊道:“救救白露,求求你们救救白露,哪怕是让我去死。”
灵昭真人看向蕴和,负气甩开自己的袖子。
华清武神和苍平武神相顾无言。
本来吵吵嚷嚷的天兵和犹通山万妖,在此刻都安静了下来,似是专门给斩东风和白露告别的时间。
“斩东风,无论如何,我们都努力过了,我不后悔。”
不后悔与你相遇,不后悔与你相爱,不后悔为你品尝长生之苦,不后悔为你生儿育女,不后悔现在就离开......
唯一后悔的是,没有比现在更爱更爱你。
白露一直笑着,直到整个身体都化为星尘消散在风中,直到斩东风的手上只剩下她的余温。
斩东风无助地将周围的人一一看过,终于崩溃地大叫起来,“吾祭休血,愿以天下苍生尝尽吾之痛,周而复始,万万余年!”
说罢,一道道血红色的光芒从斩东风的身体中飞出,以不可捉摸的速度向四周扩散。
诅咒完成。
斩东风阴笑地看向与自己对峙着的这些人。
蕴和不可思议地看着斩东风,这一幕似乎与三千年前斩东风走火入魔十分相同。他太过震惊,以致于没有看到灵昭真人再次拉满了弓,一只金色羽箭立即刺入了斩东风的右肩,他应声坠向了犹通山。
灵昭真人立即飞身向前,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石牌,立在烬楼前,嘴里呢喃着咒语。
“封!”
石牌顿时扩大好几倍成一块无字石碑,立在烬楼外。
烬楼内,斩东风撕心裂肺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而灵昭真人面上却没有一丝动容。
蕴和落在灵昭真人的身边,看他正在石碑上刻着字:厄言。
“师父,您......”
蕴和还没说完,便被灵昭真人的目光止住,不得已闭上了嘴。
“容幻,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知道您是觉得我心软了,出手也是为我保全声誉,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样就是对的。”
灵昭真人轻笑,无奈摇了摇头,“天道,不允许被逆改。今日是斩东风,明日还会有别人,源源不断,生生不息,此谓之阴阳两面。”
“斩东风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是帝君的亲生儿子。”
灵昭真人再次轻笑,“那又如何?只要他威胁了三界的安定,帝君照样还是下旨将他封印在犹通山内。或者说,若非他是帝君的血脉,恐怕早就被打入炼狱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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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碧无手抚上小腹,感觉不妙,只感觉头顶飞过几缕血红色的光芒。
她看向身边同样蹙眉的童郸,“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鬼王是败了。”
败了。
碧无从来都不觉得斩东风会赢得这次冲突的胜利,天界是三界高高在上的权利执行者,没有谁能轻易撼动这个世界的风云。
即便斩东风是帝君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天界众仙的威压下也只能落败。
“童郸,我一定会好好将孩子们养育成栋梁。”
“你想让他们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碧无轻轻摇了摇头,“不会,我要让他们忘却苦难和仇恨。若是白露知道孩子们为了她而忘却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恐怕会在心里将我骂得狗血淋头吧。”
童郸明白碧无的意思,只陪着她默默向前走,在糖水摊上坐下,点了两碗糖水解渴。
碧无漫不经心舀着糖水,食不下咽,“童郸,今后你还是回我这边住吧,毕竟扶生馆才是你的家。”
“问缘坞也是你的家。”
“不是,那是蕴和的府邸。”
童郸啧了一声,觉得她有些钻牛角尖,“问缘坞这名字还是你取的,怎么不是你的家?”
“我不想嫁给蕴和了。”
“啊?”童郸疑惑,“为什么?明明你一直都那么想成为他的妻子。”
是的,碧无一直都想成为蕴和的妻子,那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一个身份。可现在她已经找回了自己的记忆,那么她所耿耿于怀的事情便不能允许她这么做了。
碧无莞尔,“其实在我还没有成为秀葽之前,我与蕴和就已经认识了。那个时候,他做了一件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的事情,很严重。”碧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睛,就是那时候没的。”
“蕴和伤了你的眼睛?”
“不是,是另外一个女人,她是蕴和的未婚妻。”
童郸睁大了眼睛,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过于复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考虑到童郸是这个世间唯一对自己没有隐瞒的人,碧无便将前尘往事娓娓与童郸道来,不偏不倚,仿佛这只是个与自己无关的闲话八卦。
“他真的一剑刺死了你?”
童郸是不敢相信的,蕴和明明那么小心翼翼地喜欢着碧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