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就好像背对背而过的陌生人，明明清楚彼此的心意，却再也无法牵起手来。
后来碧无就知道了，蕴和是在思考怎么让她接受这件事情。基于他的费尽心思，碧无似乎也不能拆除他并不高超的伪装。
“娘亲，水沸了。”毓封打断碧无神游的思绪，指了指那只被烈火炙着的茶水。
碧无连忙为壶柄包上丝绢，将茶壶取下，倒入茶杯之中。
“娘亲，你在想什么？”
在毓封的印象当中，碧无对任何事情都是兴致慢慢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从没有这样的若有所思。
碧无看着毓封这个孩子探究的目光，越发觉得他有些过分老成。她目光落在毓封面前的宣纸上，见他正练着“永”字。他是个认真的孩子，这字似乎已经练了几年有余，笔锋刚劲，甚有些蕴和的风范。
“娘亲看你一直在练习这个字，为何呢？”碧无柔声问，为他擦了擦手心里认真出的汗水。
“爹爹说，若是能将这个字练好了，其余的字也都是大同小异的。”
这小家伙倒是事事都听蕴和的话。
碧无回想起来，发觉对于教育孩子们来说，她总是放纵溺爱，真正培养两个孩子性格脾性的人是蕴和。他对待毓彤和毓封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可以说是尽心尽力，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的。
“爹爹还说，我要快点长大，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娘亲和妹妹。娘亲，你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毓封站起来在碧无面前转了个圈，故意踮起脚尖来伪装自己的身高。
碧无欣慰地笑起来，“嗯，确实是高了，是个大孩子了。”
“我要快点长成一个男人，保护娘亲和妹妹。”毓封说得极其认真。
碧无倒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话，“可是娘亲很健康，法力也很高强，应该是不需要你来保护的。倒是妹妹，她很需要你的保护。”
“爹爹说，凡人之命，如朝菌，如蟪蛄，终有年老衰败一日。难道神仙就没有尽头吗？我们不会死吗？”
“当然是有尽头的。”
而且那个尽头，很快就会到来。
“既然有尽头，有失去，那毓封就要赶快坚强起来。如果有人欺负娘亲，我绝对不同意！”
毓封信誓旦旦的模样，并没有让碧无想起斩东风，倒是隐约能看出来些蕴和的影子。他也是个认真的人，也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雾眸中总能看出来许多星点。
碧无留毓封一个人练书法，准备到天书阁去散散心。本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却遇到了财神，她疑惑地挑了挑眉。据她所知，这糟老头子应该是没什么读书天分的。
财神揣着手朝她走来，“我就知道能在这儿遇到你。”
“你找我有事？”
“要紧事。”
财神将碧无引到了一处无人的地界，压低了声音开口，“司命星君似乎演算出斩东风留下的魔种并没有随那个女人一同消失，我方才刚从极罗殿那边出来，应该已经禀告给了帝君。”
“白露姐姐死在众目睽睽之下，顷刻间灰飞烟灭，那两个孩子如何能幸免于难？你怕不是听错了。”碧无虽然心中忐忑，面上却装作十分镇定。
“我也这么想啊，可关键是......”财神说到这儿，突然戛然而止，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向碧无，许久才冒出来几个字，“天玑炎......你......是你！”
碧无赶紧捂上他的嘴，还真让这个糟老头子给猜出来了。
财神缓了好一会儿才捋清了自己的思绪，看着碧无威胁着的目光半晌才叹出来一口气，“你真是胆大包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说！”
“说什么？事已如此，木已成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财神何尝不明白她的话，一想到毓彤和毓封两个可爱的孩子，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预言之中的魔种。“怪不得你让毓彤和毓封日日到帝君面前去请安报道，看来你是打着自己的算盘。”
这自然是碧无那么做的原因。
帝君到底算起来是毓彤和毓封的亲生爷爷，每日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恐怕也狠不下心来痛下杀手吧？
“你确定司命星君已经演算出来了？”
“八成是这样。”
若是如此，碧无的脑袋就要愁大了。
碧无回身去找坐的地方，发现四周空荡荡的，没办法只能伸了伸懒腰。如今她的身体是越来越困懒了，碧无便开始担心自己将来能否保护好两个孩子。
“血誓，关于血誓，你知道吗？”
财神是从什么时候来到九重天的，天界鲜少有人知道。他见多识广，碧无感觉他应当或多或少听过这样的事情，只要是一丝丝线索，她也会追索下去。
“不知道。”
“你仔细想一想。”
财神睨了她一眼，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你是不是要与谁签订了血誓？我奉劝你一句，离这些邪门歪道远一些！”
“你这么说，便是知道血誓，对吧？”
“不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的，先听我说说前因后果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毓彤和毓封的身份，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若是你回头到帝君面前去告状，我也无话可说。”
财神没有开口，却也没有拂袖离开，而是安静地听碧无讲述了蕴和的所作所为。
“就是这样。”
财神已经没办法好好管理自己的表情，他往前走出了几步，又回到碧无的面前。他气得抬手指着碧无，“你要我说什么好？”
“不好意思，方才你已经问过这么问题了。你可以说——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呢？”
碧无苦笑，好像现在她除了挖苦自己，别的什么也没法做。
“蕴和的反噬已经蔓延到了哪里？”
“不知道，他瞒着我，固执地以为自己能处理好。”
“你是他的妻子，难道要看他就这么灰飞烟灭？”
财神的话似是一颗一颗带着火焰的石子砸到碧无的心上，又疼又烫，她仰头忍住自己的泪水。“我还能做什么......”
“碧无，你可想好了，蕴和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他连这条命都愿意为你付出，你难道要坐视不管吗？”
“我没这么狼心狗肺。”
“那你准备怎么做？”
碧无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将目光与财神对视住，“要不然......我再使用一次天玑炎？”
“你这是二选一？”
没错，是二选一，如果真要选择的话，碧无宁愿选择自己。
财神狠狠剜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下，拂袖离开了。
碧无则像个游魂般回到灵犀苑，看蕴和在院中为毓彤折纸，纸兔子被施法在草地上跳来跳去，逗得毓彤哈哈大笑。
余光注意到碧无回来，蕴和迎过来，看她神情不对，“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碧无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哇”地一声哭着扑进了蕴和的怀中。
“怎么了？”蕴和疑惑。
“蕴和，你这个混蛋！不是说好同生共死的吗？你骗我！”
心上有滚烫的熔岩浇下来。
千瞒万瞒，她还是知道了。
“对不起。”
“对不起！我把你的道歉还给你！我不要......”
原本跟纸兔子玩得高兴的毓彤听到娘亲的哭声，也不知所以地哭了起来。碧无赶紧将女儿抱住，一边将泪水憋回去一边安慰，“你哭什么啊，小哭包。”
“娘亲哭，毓彤也伤心......”毓彤撅起了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