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鸥的这次无法宣之于口的病假,打字科的人各有想法。
可不管想法如何,对着重新来上班的许鸥,却全都笑脸相迎。毕竟有了周家这个靠山,许鸥的前途已是一片光明。他们即使不能从许鸥身上拿到好处,也可以借着许鸥的名头来彰显自已。
“小鸥来了呀!”李姐第一个迎了过去,之前她就跟罗冬雪一起去过周家探望许鸥:
“都好了吧?”
“前天刚去医院复诊的,大夫说恢复的很好。”许鸥笑着应道:“多谢李姐关心。”
“哎呦呦!这就‘家里’‘家里’的啦!”宋晓曼也围过来打趣道: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啊?”
“这个月我二嫂过来,跟周家商议婚事。”许鸥说道:“婚期的事,是长辈们说了算。”
“要先订婚的吧?”李姐看宋晓曼问了,便也八卦起来。
“要的。下个月吧。周太太说虽是订婚,也还是要请一些亲朋好友,不好太仓促了。”许鸥回答:
“到时给大家发帖子。”
“那到时我们一定去。”办公室里的男人见终于能插上话了,也纷纷开了口:
“小许结婚后,是留在政府工作,还是去周家的公司里帮忙啊?”
“我是想留在政府里的。毕竟……”许鸥犹豫了一下:
“毕竟周家的家业还是周长官的,我去插手不太好,就算小叔此时不多想,以后结了婚,也怕小婶不高兴。”
“我们小鸥就是想得周到。”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罗冬雪开了口:“管好自已的陪嫁就得了,管别人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
“看罗姐这话说的。我觉得周长官不是个小气的人。”小王插言道:“我看今早他亲自开车送小许过来的。”
“顺路而已。”许鸥笑的有点不太自然。
罗冬雪见状立刻把话题又拉回到许鸥的婚事上,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直到科长老钱总结性的夸赞了几句许鸥,这早上的喧闹才算结束。
等众人都不说了,罗冬雪才凑到许鸥身边,与她说起了悄悄话。
“你家周先生还在南京呢?”罗冬雪问道。
“嗯。说是这三五天就回来了。”许鸥说道。
“他怎么在这时候去南京了呢?”罗冬雪又问:“上次去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周家的人,我不好问。”
“还不是因为我大哥。”许鸥压低声音说:“我大哥想让我往高了嫁。不同意我跟周家的婚事。”
“高嫁?”罗冬雪想了想:“难道还要嫁去汪家不成。”
许鸥点了点头:“我大哥看上了汪家老大①。”
“他不是早跟谭家的小姐结婚了么?”罗冬雪话刚出口,就明白了许鹤的用意。她有些愤慨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
“大哥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自然要从周家这边找回去。”许鸥面带忧色的说:
“阿礼明面上是去南京学习,实则是陪着周太太,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让我大哥也好有个台阶下。”
“呦呦,我还真听说了。”罗冬雪往小王的方向瞥了一眼:
“说你住院的时候,周先生去看你,竟和许长官的保镖动了枪呢。”
“可不么。周长官也是被我大哥气到住院的。”许鸥说道。
“闹成这样,周家待你还好吧?”罗冬雪有些担心。这还没结婚呢,娘家婆家就闹得不可开交,让许鸥夹在中间难以做人。
“周太太昨晚才回来,看不出什么来。”许鸥说道:“周长官是个心思豁达的人,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
“别嘴上不在意,心里却一直想着。”
“不会的。这段时间周家就我和周长官两个人,他对我很照顾,怕我闷还请了戏班子过去呢。”许鸥说道:
“他要是冷着我,我怕是早就躲出来上班了。”
“他要是冷着你啊,你直接来我家住好了。”罗冬雪说道:“沈河前两天还问你怎么好久都没来家里了。”
“你怎么跟他说的?”罗冬雪能随口说出来,怕是沈河在家里不止问了一次她的近况。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让沈河想要跟她联系?
“说你病了呗。他一个小孩子,别的也说不上。”罗冬雪说道:
“不过我家里的公婆都知道实情,他们是心疼的不得了,怕你在周家吃不惯睡不好的。”
“罗姐,你再这么说下去,我今晚可要去你家里蹭饭了啊。”许鸥撒娇道:
“我还真想沈妈妈吗的手艺了。”
“那就来呀。”罗冬雪说:“我一会儿打个电话回去,让婆婆去买条鱼,今晚蒸了吃。”
“好呀好呀!咱们下班时,也顺路带回去点烧味加菜吧。”许鸥兴高采烈地说道。
“晚上怕都是剩的,我们午饭后去买好了。”
“我中午要同周长官一起吃饭。早上就说好了的,没法子改。”正因为中午要同周彬一起吃饭,许鸥晚上才一定要去罗冬雪家。
她要找个时间,去检查一下2号邮箱。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鸥跟周彬说了晚上要去罗冬雪家吃饭。周彬不疑有他,问了句要不要接送,便由都由着许鸥了。他既不像许鹤那么充满控制欲,也不像周继礼那么敏感多疑。就算他发现许鸥私下的那些小动作,也不想去干涉。
因为他知道,如果想要许鸥真正的为他所用,他就不能把弦绷得太紧,要给许鸥适当的喘息。许鹤的高压政策,除了让许鸥怕他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效果。而周继礼即使博得了许鸥的好感,却还是得不到许鸥的信任。
还不如放松一点。因为自由才是最让人上瘾的毒药。只要许鸥在他这里享受惯了自由与奢华,自是没法再回到延安那边,吃小米啃咸菜了。
对于周彬的打算,许鸥毫无察觉,她只是觉得跟周彬相处起来是无比的轻松愉悦。
卸下之前面对周继礼时的小心翼翼,她可以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工作上。
晚上她如约去了罗冬雪家,与他家里人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餐。餐后她婉拒了沈海送她,独自一人离开了沈家。
她像是独一自人享受着春风一样,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左转右转,几次徘徊确定没有尾巴后,她来到了2号邮箱。
不出所料,许鸥在2号邮箱发现了一封信。
信是在一个礼拜前送到的,信是写给妻子的,内容是告知归期的,随信还附了一张乐谱,说是给孩子练琴用。
许鸥知道,这乐谱一定是某种密码。
她把信和乐谱都叠好后,又回了沈家。
罗冬雪见她回来,有些惊讶的问:
“忘东西了?”
“吃饭的时候觉得碍事,就把手上的镯子给拿下来了,走的时候把这事儿给忘了。”许鸥答道:
“虽说明儿上班跟你说,让你帮我找一下也一样。但镯子是周家老夫人的遗物,我怕回去周长官问起,不太好。”
“他一个男人,还管这些?”罗冬雪话刚出口,就觉得这事情好像另有文章,便又问了一句:
“这镯子不会是周长官给你的吧?”
“他人好,可怜我,见我身上也没什么首饰,怕宅子里的佣人因此怠待我,就给了我几件。”许鸥答得很坦荡。
但罗冬雪还是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丝暧昧。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喊着在一旁听广播的沈河帮着许鸥找镯子。
镯子是许鸥有意藏起来的,不是那么容易找到。
许鸥趁着罗冬雪四处翻找的空档,把信塞给了沈河。
她不知道这封晚了一个礼拜的信,有没有耽误了什么情报。
等第二天,沈河风风火火的找到她时,她才知道,还真的耽误了大事。
“你怎么直接过来找我了?”许鸥责备道:“你是以什么理由过来的?被人问起我要怎么答?”
“事情紧急,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囝囝这个月底过生日。你就说我来找你商量,给囝囝买些什么。”沈河说道。
“好吧。这借口勉强说得过去吧。”许鸥问:“这么急,来找我什么事儿?是鹅梨的回信么?”
“是的,鹅梨遇到了危险。”
“什么?”
“信里说,有人要在南京刺杀他,他希望得到组织的帮助。”沈河说道。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们贸然与他联络,让他暴露了?”许鸥转念一想:
“不对啊,我并不知道他在南京。”
许鸥之前写给鹅梨的信,收信地址是在上海,这让她一度认为鹅梨在也潜伏在上海。
“具体情况我们目前也不太清楚。我们错过了接头的时间。”沈河说道:
“鹅梨在信里,约我们三天前见面。”
“都怪我……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吧,他见联络不到我们,就会联络南京的同志帮忙了。”许鸥说道:
“反正都知道有人要刺杀他,躲过去应该不难。”
“花雕说,鹅梨的身份是高度机密,为了减少泄密的可能性,他即使联系不到我们,也不会找南京的同志提供援助。”沈河说道:
“我猜,他身份泄露,应该就是南京方面出了问题。”
“为什么?”
“鹅梨在信里说,刺杀他的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与样貌,只知道他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沈河回答:
“那正是他与南京小组约定接头的地方。”
“看来……”看来延安为保万全,让上海和南京的小组同时向鹅梨发出了信息。鹅梨应是看上海风声正紧,选择了与南京联络,却没想到因此泄露了行迹②。不过这些推测她不能随意与沈河说:
“这事上报了么?”
“昨晚就上报给延安了,zhong央会对南京的人进行审查。”沈河说道。
“不过鹅梨的问题,还要花雕亲自去解决。”
“花雕?他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恢复的很好,日常活动是没什么问题,但执行任务,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许鸥有些着急:“不能安排别人么?”
“花雕从上海过去,不通过南京的组织,就不会泄露消息。而且他对南京很熟,执行任务也顺手。”沈河安慰许鸥道:
“你不用太担心,我陪他一起过去。”
“那……”许鸥欲言又止。沈河和花雕这么一走,她就真成了光杆司令了。但此时抱怨这些,也是给沈河平添烦恼:
“你们什么时候走?”
“下午的火车。”
“什么时候回来?”
“任务完成了,就回来。”
“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么?”
“花雕需要你联系鹅梨。”沈河说道:
“之前的信就是你写的,鹅梨应该会认识你的笔迹。”
“怎么?”对啊,她忘了,他们已经错了过了接头时间,想要找到鹅梨只能再次联系:
“要寄到哪里?还往之前的地址寄么?”
“之前的地址怕是要经过一番周转,信才能到鹅梨手里。怕时间来不及。”沈河说道:
“这次你直接把信寄去他发信的地址。”
“鹅梨会收到信么?”
“不知道,赌一赌吧。”
“那要写什么?”
“说你二姑家的姐姐让他给你带礼物回来,礼物是杜康酒。”沈河又说了几个数字:
“这是电话号码,是我跟花雕在南京住所的电话。”
“就明码写?”
“明码。”沈河说道:“不知道鹅梨会在什么情况下收到信,如果正是危机关头,他也好直接联系我们。”
“那你们一定要小心。”许鸥说道。
“放心吧,花雕有安排。”沈河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反倒是你,让人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在上海不过是吃吃喝喝,过几天的事儿也是周家叔侄唱主角,我只需要装作羞于见人躲起来就好。”许鸥说道。
“担心你中了军统特务的美男计呗。”沈河嘟囔着。
“谁美啊?我看这里面属你最美。”许鸥说道:“走吧走吧,再聊该引人怀疑了。一路顺风。”
沈河走后,许鸥丝毫不敢耽搁,马上写了信,就近寄了出去。
她祈祷鹅梨能及时收到信,及时联系到花雕,化解掉这次危机。
许鸥虽然心里挂着花雕和沈河,却不敢多想,生怕自已面上露出什么来。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日晚上还有一场大戏在等着她。
注:
①汪文婴:时任汪伪政府军事委员会第三厅军需处长。肥差,相当有钱了。
②觉得这里是个bug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