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顾虹阿姨,是在我老叔王宇那场婚礼之后不久。
顾虹很罕见地在一个工作日里,出现在了市政府招待所,眼圈通红,神色慌张。她是来找我妈方真真的。当她被前台的保安小李领到方真真办公室的时候,两个眼睛已经因为不知哭过了多久,而肿得像核桃一样。
方真真原本以为,顾虹现在这个样子,多半是因为我在婚礼上说了赵文杰在木兰歌舞厅找人陪酒的事,多心而敏感的她一定是回去后又胡思乱想了。只是,我妈知道我是个不会撒谎的人,赵文杰大概率真的在外面有人了。在开口劝慰顾虹之前,方真真快速地经过了一番思忱纠结,想着到底该怎么说才好。她把顾虹扶到办公室靠窗那一侧的沙发上,然后自己顺势从办公桌前抽过来一把椅子坐到顾虹身边,劝慰道:“虹,美璟肯定是看错了,她一个小孩子懂啥?你别放在心上,那就是个误会。”
顾虹却一边哭着,一边声音颤抖地说道:“真真,不是因为这个。文杰,文杰他,突然被他们保卫科给扣住了!”
方真真闻言大吃一惊:“什么?保卫科为什么要扣赵文杰?!这怎么可能?他可是领导啊!他们厂保卫科那些人怎么敢?!”方真真本能地先是不敢相信,然而随着她把问题抛了出来,她忽然意识到,保卫科敢这么做,就说明赵文杰一定是在单位犯了什么错误,而且这个错误非常严重。
顾虹啜泣地解释道:“是他们第五冷轧厂的书记让扣的,说他和他们厂长老韩,一起贪污腐败,还利用公款去德国借着出公差的名义旅游。呜呜......”向来性格柔弱的顾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方真真不解地问道:“啊?!这都哪跟哪啊?他们书记用这个理由抓人,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么?文杰应该不是那种人啊!”方真真虽然知道赵文杰近两年在个人作风方面有点不检点,但她也不相信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会干出贪污腐败这么严重的事情来。更何况,她听丈夫王彬说过,赵文杰跟厂长出差那是跟燕钢管理班子打过报告的,是正常的出国考察,怎么就变成公款旅游了呢?
顾虹说:“那我还不清楚,我甚至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被他们厂保卫科突然通知,说要从我这拿一些文杰的换洗衣服,说是审查的这几天,文杰都不可以离开厂子。他们还说了,如果文杰拒不交代,之后就把他送到公安局去。直到现在,我都还没见到过文杰,他被他们关起来了!真真 ,我该怎么办啊?!”顾虹越说越急,泪如雨下。
一听说赵文杰即将被扭送到公安局,方真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可突然听到这么大一件事,她一时也没了主意,方真真只能故作镇定道:“虹,你等我一下,我给美璟他爸发个传呼,中午你跟我们吃饭,我和美璟他爸帮你一起想办法。”顾虹已经六神无主了,方真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表现出任何的慌乱,都会更影响顾虹的心绪。
我爸王彬那时已经配有bp机好几年了,是999号段;他设计院的办公室里也有固定电话,但因为我爸白天经常会跑去工地现场看他所设计工程的实施情况,因而还是发传呼更容易找到他。
中午,王彬急匆匆地从市设计院赶到了市政府招待所的客房部经理办公室。办公室里,两个单人会客沙发中间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用饭缸打来的食堂饭菜。方真真把办公室的门刚带上,王彬就立刻急切地向顾虹问道:“文杰到底怎么了?”
顾虹这时已经不哭了,她坐在其中的一个单人沙发上。方真真把王彬引到另一个单人沙发坐下,然后拽来自己的办公椅,说道:“饭快凉了,先吃口饭,边吃边说。”
接着,方真真跟王彬把整件事大致复述了一下,又在关键细节上让顾虹进行了补充。王彬从方真真和顾虹能够提供的有限的信息里,判断出赵文杰应该是被卷入了书记和厂长老韩的派系争斗中了。他不禁回忆起这过去几次喝酒,赵文杰跟他聊过的书记厂长之间的种种斗法。很显然,现在这种斗争已经从暗斗变成了明斗,而赵文杰是老韩心腹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书记是冲着老韩去的,赵文杰成了无辜挡刀的倒霉蛋。可既然书记敢公开撕破脸扣下赵文杰,那必然是书记手里有了老韩和赵文杰什么切实的把柄。王彬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可是这把柄是什么呢?老韩现在也被扣下了么?书记这次既然出了手必然不会轻易罢休,要用什么办法去救文杰呢?王彬坐在沙发上,大脑飞速地思考着,表情不觉凝重了起来。他的表情让方真真和顾虹更加不安。
方真真说:“要不咱们找找人吧,我认识一个经常来开会的燕钢总厂副厂长,也许他能帮忙说上话?”
王彬却说:“不行,文杰现在的事既然还是在冷轧五厂会议室内,说明他的事情不到需要被送公安局的程度;而如果贸然找人,把这件事的传播面扩大了,知道的人越多,反而越不好办。”
顾虹也说:“是,我同意王彬说的,先别找人,万一是因为男女问题,文杰以后在厂里还怎么挺直腰杆做人?”顾虹说完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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